臭蝦原名仇蝦,祖祖輩輩都是江邊的捕魚人。世代下來,窮困孤苦的稀松平常。直到十九歲那年,他鬼使神差的相信了個算命的話。也該是他走投無路,聽見算命的吆喝,毫不猶豫就把手裡唯一一塊碎銀子給了算命的,讓他幫忙改命。
江南花錦城多風多雨,靠近大江大河,多的是神秘詭谲之事。
自那日起,仇蝦的日子果然青雲直上,不過短短三年時間,便成了漕幫的幫主。
潑天的富貴并未讓他感到安穩,反而更加惶恐不安。
因為得到,便開始害怕失去。
算命的告訴他,隻有幫他改命二十年的本事,從别人手上借命二十年。偷走别人二十年的壽命,待到三十九歲時歸還之期,命懸一線或未可知。奪走他人半生富貴,等到歸期,代價巨大。
算命的從此江湖再無蹤迹。
起初,仇蝦并不那麼害怕。既然在他落魄之時都能遇到神人幫他改命,等他發達了,再找個人改命就是。
随着時間的推逝,心中的惶恐不安開始加深。
因為他再也找不到一個能幫他改命的人。正因着曾經有人幫他改過命,他才知道,誰是騙子,誰是真神。
一批批自稱天師的人來到他府上,每一個都在說些空洞的假話,盲目吹捧,無一人看出天機。
這麼多年,唯有一人看出破綻。
那人卻告訴他,天命,連窺見都是妄想,遑論改命之人。當初是天大的奇遇,才能叫他仇蝦遇上可逆天改命之人。世上再無其他人能做到了,想要再次改命,唯有找到那個人而已。
自此,他于江湖中尋尋覓覓,卻不得任何蹤迹。
已到三十九歲歸命之年,他能察覺到漕幫的頹勢漸顯,好幾處碼頭開始脫離控制。
難道,當初那個算命的又回來了?!
“帶我去見他!”他霍地站起來,眉宇中添上焦急之色。
早有人來報路淩絕的住處,仇蝦帶人匆忙趕去。
一行人策馬而去,王阿魚對仇蝦說,“掌事,此子居住于荒野中,隻怕事情有異,我們須得多帶些人手。”
有人附和,“幫主,管事說的對,城外的破院年年鬧鬼不說,蛇蟲鼠蟻還多。前兩年剛聽說有人被毒蛇咬死,夜半乞丐都不敢住在那兒,因為山上有野狼,夜間就下來吃人。”
仇蝦在找算命先生的事情動靜大,哪怕藏的再好,他手底下人或多或少知道些,另一人道,“幫主,我看我們還是先派人悄悄看守一夜。若他真是個有本事的,定能活的過今晚。”
王阿魚道,“掌事,夜色将至,此刻出城,也不安全,倒不如依衆人所言,明日再去。”
衆人繼續勸阻,勸動了仇蝦的心。
“是啊幫主,那座破院,整個花錦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看我們還是明日再去,若今夜死了,說明是個沒本事的,省得我們跑一趟。”
“賭債事小,找人事大。若是神棍,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仇蝦面色猶豫,“就怕他是個真神,卻不知此地危險,誤丢了性命。”
“幫主多慮,真神哪能死在此處?動動手指算一算,還不知自己命數幾何?連自己的生死都預料不到,哪兒能管别人的事?”
多方勸說之下,仇蝦擡手,沉思片刻,終下決斷,“我親自前往,守在院門前,且看他是何許人也。”
暮色降臨,天地呈現出一股淺淺的青藍色,顔色越發晦暗,黑夜向大地席卷而來。遠方的山巒如墨,肆意潑灑向無際的遠方。
夜幕遮掩下,一切白日裡見不到的動靜慢慢出現。
誠如漕幫衆人所言,花錦城外這座院子不太平。
神鬼之說虛無缥缈,可他們知道,江湖流亡之士無處可去,會在荒園落腳。夜間的猛獸亦不是胡說八道,而是當真有惡獸出沒。是以江湖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無論多罪大惡極之人,隻要進了荒園裡,暫不追究。
與天鬥已是艱難,與人之鬥自然暫避。
仇蝦一行人找了處安全的位置落腳,月亮的軌迹一點點偏移,他心中逐漸生出了幾分懊悔。
此行危險。果真裡頭住了位真神,屆時出了意外,他救是不救?
救人,和打破荒園多年的規矩無異。荒園内不動幹戈,殺人救人都是平地起幹戈。何況還有野獸出沒,更是将他們置于危難之中。
說到底,試探實屬無聊之舉。無論真神假神,他都得看見方才心安。
三九之年已到,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機會,他都不想錯過。
當下又悔又恨,若不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在身邊,隻怕是要長籲短歎起來。
正當時,有一夥強盜手執刀斧而入。
綠林行走的好漢不多,賊漢子倒是應有盡有,多是走歪門邪道之人。這夥人白日是普通的農民下地耕種,夜裡專幹打家劫舍的行當。趁手的工具不多,平日農具用什麼,打劫就用什麼。
臭蝦暗道不好,王管事說來人不過是個半大點的孩子,對上一群強盜,毫無勝算。
他心頭升起三分焦急,恨不能飛出去相助。隻在弟兄們面前已經把話撂了出去,除了幹等,别無他法。
話說那群強盜進入荒園後,首先看到的是小乞丐路淩絕,同一時刻,發現在乞丐身邊披着鬥篷的女子。
強盜頭子“喲”一聲,斧頭扛上肩頭,放聲大笑,“哈哈哈,老天爺帶我們兄弟不薄,星夜趕路,還能有小娘子作陪。”
“哥幾個排好隊,咱今晚好好快活快活!”
他們絲毫沒将路淩絕放在眼裡,隻當他不存在。
路淩絕擋在路蘊身前,渾身冷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