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蓮忍不住打斷她們的話,勉強揚起一抹笑,“娘,我這就回去了。府裡事情多,主人給了恩典,我們也不好不識趣。早些回去,府裡還忙着呢。”
“好好好,你回去,回去。”剛回來沒一下,就趕着回去。雖然葛家人心中稍有遺憾,卻也不敢多留。
送翠蓮離開的路上,葛母笑眯眯的和衆人解釋,說她府裡事忙,抽不開身諸如此類。
翠蓮有清楚的聽到,剛才還在捧着她的那群街坊,在她離開後,毫不掩飾對她的嫌棄。
“在大戶人家當丫頭,又不是當小姐,還擺起架子來了。”
“就是,指不定在府裡怎麼挨打挨罵呢,哪有我們家閨女好?”
“咱們家的閨女可是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好人家的姑娘,什麼樣的男人配不上?做了丫頭的,哪怕是大戶人家的丫頭,那不還是奴籍?我們的姑娘,找對郎君嫁了,将來保不齊還有诰命的福氣,她家翠蓮除了做妾也就是當當管事娘子了,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子孫後代也擡不起頭。”
“行了你,少說兩句,人家辦喜事呢。”
“誰讓她家這麼嚣張,我看不過眼不成?”
“閉嘴吧你!那可是路府!花錦城靠近紅河,别說花錦城,附近幾座城都靠紅河生活,水上讨生活的人,哪個不得靠着漕幫?就算是朝廷,都不敢管漕幫的事!翠蓮在路府就算是當丫頭,那也是進的了路府大門的人!”
“多少達官貴人連路府的大門都進不去?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她是門裡人。”
“葛翠蓮長得好,高門顯貴的,要是被哪家主子瞧上,不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行了行了,幹活去幹活去,人家和咱不一樣,咱也别嫉妒,小老百姓也有小老百姓的好不是?你看翠蓮風光,可高宅裡,一個不小心,被打死的還少?”
“話本子裡不都說了,那些小姐們,殺起人來厲害着呢!”
“喲,下雨了,快把篷子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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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牛到路府時,雨水打濕了全身。
路淩絕娶妻這樣的大事,日子算來算去,天公卻不願作美,下起瓢潑大雨。
大雨天啊,程大牛搖頭輕笑,當年餐風露宿的日子果然離自己太遠,現在坐在轎子裡淋點雨,都矯情的心煩氣躁起來。以前那些日子,雨比今天還大,他照舊往山裡跑,黃泥一塊一塊搭在褲腿上他都不嫌棄,螞蟥鑽進腳心,他甚至還敢用鹽巴把它腌死。現在隻是鞋面上有了點水珠,都煩躁不堪。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說的大抵如此。
穿過長長的走廊,程大牛去找路淩絕。
他正在練功,路蘊對他的教導一日不敢松懈。
雨幕傾瀉而下,大雨中,程大牛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形。
好大的雨,下的人不知所措。
他笑喊道,“少爺,這麼大的雨,又是好事将至,還如此勤勉是為何?”
路淩絕站在原地不動,任由雨水沖刷他全身。裸露的上半身肌體遒勁有力,看的左右侍奉的丫頭們臉紅心跳,紛紛不敢擡頭。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大步踏雨而來。
随手接過厚厚的帕子,把身子擦拭幹。
“不過是成婚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他神色平淡,全然沒有新婚的喜悅。
“你不喜歡夫人給你說的親事?”程大牛有些意外。
他是路蘊唯一的兒子,這門親事要是沒有他的同意,路蘊不會讓人操辦。
路淩絕表情淡淡的,“不,沒有喜歡,自然也沒有不喜歡。男人總要成家傳宗接代,女人嘛,家世夠,長相夠,也就夠了。既然是母親選給我的,自是不差。”
程大牛聽懂了,路淩絕對女人并不熱衷。和他相識的五年裡,路淩絕此人于他而言,像謎一樣,沒有對什麼東西特别渴望。他一直活的很冷靜,如路蘊一般,母子兩個的生活,平淡似一灘死水。
水下所有的波瀾都由他程大牛去做,他們的生活,無風無波。
路家兌現了他們的承諾,過去的五年中,由仇蝦帶領的漕幫更換主人。他對仇蝦取而代之,如今的花錦城,最大的是路家母子,他們不管事,外頭明面上最能耐的便是他。仇蝦和城主,也不過是在他程大牛手下讨生活罷了。
“走吧,去見母親。”路淩絕道。
聞言,程大牛脖子一緊。
他深吸一口氣,卻控制不住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