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早早備了一艘船,隻等他們二人到來。
路淩絕小心翼翼的把路蘊從馬車上背下來,帶到船上,“母親,人就在船上等您,我背您過去。船上除了我們,再沒别人,我會親自駕船,帶您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好。”這一刻,路蘊居然有些莫名的感動。
命書無法測算到她自己的一生,她隻能看到别人的命。路淩絕和她牽扯太深,但凡沒和她牽扯的地方,路蘊都把他的命數改的完美。唯有和她勾連之處,什麼都沒有。
明明有書寫世間一切的命書,在自己身上,依然隻能茫然無措的聽天由命。
路淩絕把她帶到船舷處,扶她站好,“母親,您等我,我把人帶出來。”
“好。”她站在江邊,手上握着一卷命書,遺世獨立,頗有清冷孤高之感。
單從背影看,映襯着大江大河,宛如一幅蒼茫的畫卷。
可路淩絕知道,飄飛的鬥篷下蓋着的,是一具腐臭發壞的屍體,白骨骷髅,是地獄的惡鬼,不該出現于人間。
路蘊站在江邊,對路淩絕毫不設防。
他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遇見的第一個人,陪伴她走過她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天,是她絕對信任的人。
可她的信任錯付,從幼年開始,便日複一日,歲歲年年為生存而奮戰的人,心眼多的像篩子,絕不會對任何人交心。他們在意的,隻會是自己。
因為在他們認識世界之時,從未感受到善意,于是對所有的一切充滿警惕感,自私,是刻入骨髓的。
路淩絕握了一把錘子,緩緩朝路蘊的方向移動。
接下來,毫不猶豫的砸碎了骷髅架子。
路蘊,被他殺了。
船上沒有一個人,所有船工都被路淩絕趕走了。
他被路蘊盡心盡力培養,武功高強。從五年前開始接手漕幫,水上的事務爛熟于心,在水上行動自如,如履平地。
在他最熟悉的船隻上,殺了他的恩人,他喚作母親的女人。
他一人把船開到了紅河的中心,波濤洶湧之處,水流湍急,巨石入水,也掀不起波瀾,隻是任由河水沖刷歸海。
一旦入海,再無蹤迹。
路蘊是靠骨頭支撐着,架子散了,她也沒有任何力氣。
路淩絕早就意識到了,雖然路蘊能逆天改命,但卻隻是附身在骷髅上,一旦骷髅發生意外,她隻會成為一縷毫無威脅的鬼魂。惡鬼能傷人,路蘊卻不能。
她抓不到那卷命書時,隻是個普通人。
所以路淩絕果斷的砸碎了路蘊的身體架子,看見她指骨不斷掙紮着,想要摸到命書,拿起她的朱筆改命之時,路淩絕血湧上腦門,徹底發了瘋。
“你為什麼……?”路蘊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是路淩絕,是路淩絕對她動手。
她把他當做唯一的繼承人養育,最後居然喂了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引狼入室。
見路蘊骨頭碎裂之後,還能發出人聲,路淩絕徹底失去理智。
“娘,不要怪我,你太吓人了,我不禁吓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您該入土為安,不該繼續活在世上的……”他失聲尖叫,神情猙獰,根本不是個正常人。
路淩絕瘋狂的砸着路蘊的骨頭,把根根指骨全部砸碎,确定路蘊再也不能對命書做出修改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命書和朱筆藏到胸口。緊緊貼着胸膛藏着,時刻都要感受到它們的存在。
骨頭動彈不得,碎作一攤,路淩絕大口大口喘氣,額頭冷汗順着臉頰如水流一般滴落。
他在害怕。
一旦猜錯,路蘊離開白骨架也能做出反應,他将萬劫不複。
可他猜對了,路蘊離不開身體。再厲害的靈魂,也不過是一抹靈魂,沒了可以憑托的身體,隻是一團看不見也摸不着的空氣。
他不知道此刻路蘊在哪兒,雙目充血,渾身汗如雨下,魔怔似的到處亂轉,朝着各個方向四處喃喃道,“娘,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不該活着了。今天開始,命書交給我。我們路家從這條紅河發家,我将你葬在這裡,整條河都是你的,你不虧,你不虧……”說到最後,瞠目欲裂怒吼出來。
緊接着,他把路蘊那具骷髅架子的每一根骨頭都砸的稀碎,順着水路往上,每隔一段路,扔一部分骨頭。等到全部骨頭扔完,握緊手中的錘子,深吸一口氣,把身體的汗擦幹,面色冷靜的歸家。
從此,他才是此方世界唯一的主人。
路淩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