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就不是個好人,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不然為什麼你要勸我把命給你?你答應我的,我把命讓給你,你護我一世周全。我讓你去救你的百姓,你的天下,你要護我一輩子,你忘了嗎?!”
“當年如果不是我,你怎做的如今封疆大吏?是我把我的命讓給你了,你欠我的!”
解绛似笑非笑的盯着解傾,一時間,讓解傾不敢直視,下意識躲閃他的視線。
恍惚間,解傾好像又回到了讓他改換人生的那天。
他照常帶着解绛上山砍柴,犟的像頭牛似的解绛耷拉腦袋,一臉不服氣的瞪着解傾。
解傾還在一字一句的叮囑他,“阿绛,你别再和人打架了。咱家裡窮,禁不起和人天天打架賠錢……”
解绛根本不聽勸,回怼他,“哥,你怎麼這麼沒用?!我告訴你,哥,你越是泥捏的性子,越是會被人欺負!咱村裡有誰是好人?都指望着你忍氣吞聲好再踩你一腳呢!你看看村口的劉寡婦,是不是就因為忍氣吞聲,瞧瞧現在都多少個男人進她屋了?”
“哥,吃虧不是福!有錢人吃虧搏個名聲,咱窮人吃虧圖個啥?圖受氣?還是圖再被人欺負一頓?哥,聽我一句勸,下次要再有人敢搶你的柴和,你和我說,我拿了刀上去,砍他一次,下次保管他不敢再犯!”
解傾聽的生氣,一巴掌打在解绛的腦袋上,痛的他呼出聲,龇牙咧嘴的。
解绛說,“哥!你别老打我!老實人隻會被人欺負!街頭的地痞流氓日子混的好着呢,咱老老實實過日子的人好不容易掙點錢,全給流氓搶走了。哥,咱也去當流氓,也……”
他使勁擺弄些歪理,聽的解傾又給他腦袋來了一巴掌,“聽聽你說的是人話?!爹娘好不容易攢點錢給咱們讀書,你就不能好好讀?将來讀書出人頭地,不比你當流氓強?”
“閉嘴!今天砍完柴,和我一起吆喝賣去!”
解绛反對,“不!我不去!丢死人了!我才不要去賣柴!”
解傾一聽,更是氣急,“賣柴怎麼丢人了?靠自己的手吃飯,還丢人了不成?你說,幹什麼不丢人?!阿绛,我非得好好收拾你不可,看看你這模樣,将來非得長歪!”
兩兄弟打打鬧鬧,一路往山林深處走去。
藏在黑色鬥篷下的男人慢慢從林子裡踱了出來。
最先看見他的是膽大的解绛。
他問,“你是誰?山裡的妖怪?還是山裡的鬼?”
鬥篷下的男人發出低沉的笑聲,糾正他,“我是山神。”
解傾半信半疑,但見男人古怪,也不敢反駁。
解绛當場“呸”了他一聲,“騙誰呢?!你是山神?就你?人山神老爺出現時金光萬丈的,你渾身陰沉沉,十八層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似的,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山神老爺?想不到人不要臉,妖魔鬼怪居然也這麼不要臉!”
解傾聽到差點昏倒,“阿绛,不要挑釁他,萬一真是妖怪,我們就完蛋了,找機會逃跑吧。”
他拉住解绛的手,準備伺機逃跑。
這時,男人說道,“不管我是不是妖魔鬼怪,我能改人的命,你們想試試嗎?”
“代價呢?天下沒白吃的飯!”解绛張口問道。
男人說,“不需要代價,你就當我是個任性的神靈,我也不圖你什麼。你當自己時來運轉,當自己被老天爺眷顧,這樣不成嗎?”
解绛想都沒想,張口道,“行啊!怎麼不行?!你讓我當狀元呗,反正我爹讓我讀書,你讓我……”
他看到了身邊站着滿是局促的解傾,解绛鬼使神差的轉口,“你讓我哥當狀元呗,我哥會讀書,你讓他仕途順遂,能行不?”
男人發出一陣陣悶笑,“行,當然行。”
解绛還拍拍解傾的肩膀,對他說,“哥,以後你當大官,罩着弟弟我。”
那一天之後,解傾當真如有神助,科舉一路無比坦蕩。
回憶漸漸收回,他看見解绛一臉嘲弄的看着他,在等他的抉擇。
解傾别無他法,官身是弟弟把天大的機緣送給他才得來的,他欠弟弟一輩子。
“……放人。”他低聲說道,好像在做一件見不得人的事,連聲都不敢出。
說完後,逃也似的離開了牢房。
解绛放肆的笑聲在他背後響起。
解三斤無法理解解傾的所為。
自他來解傾身邊後,解傾所作所為,當的起“絕世好官”四個字。
隻是偏偏,有個混不吝的弟弟,無惡不作。
而解傾還對他百般容忍,四處為他擦屁股。
解傾對解绛的包容沒有底線,解三斤有時甚至想,如果是他,哪怕是他兒子,也不能這麼縱容。
這一回尤其如此。
解绛所為,堪稱十惡不赦。
他對解傾說,“大人,您實在不能繼續放縱二老爺在外為非作歹了。如此魚肉鄉裡,民不聊生啊。”
解傾擡手,示意解三斤不要說話。
他滿頭大汗,解绛的大笑聲在嘲弄他:偷來的東西,不是他的東西,偷來了,就要承受他帶來的苦難。
隻是放走一個弟弟而已,天下那麼多惡人,除不幹淨的,隻是多一個他弟弟罷了。
阿绛把機緣送給他,他才有辦法去解決更多的惡人。用那麼多人換阿绛一個,他不虧欠天下,不虧……
解傾在努力說服自己,試圖減輕心中沉重的擔子。
每次解绛作惡,他把人放出來後,心頭就會被壓上一顆大石頭般,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要找無數的借口,才能給解绛開脫,也給自己開脫。
這次也是一樣。
是解绛把仕途讓給他,他有什麼理由不幫解绛?
如果是阿绛為官……
不對,不對,如果是弟弟為官,百姓隻會更多苦難。
所幸,現在是他做官,已經好很多了。
隻不過是幾個人有冤屈而已,弟弟并未執政一方,犯不了多大的事。
是了,不過是件小案子,給他遮掩過去就好。
如果當年是弟弟,是弟弟拿了黑衣人給的仕途,情況隻會更糟糕。
現在是他啊。
是他在主政。
解傾已經徹底安撫好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