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蘊卡進門縫裡,把自己擠進去的同時,推開了大門。
院子裡的場面徹底暴露在三人眼前。
最中間擺了口大鍋,裡頭湯汁咕噜噜冒泡,泛着一股子腥臭味。鍋裡一條腿骨大刺刺橫了出來,隻有人,能長出這樣的腿骨。
更别說在角落的位置,還晾了一張幹淨的人皮。
衍機“哇”一聲吐了出來,淮機出劍,厲聲道,“鬼物猖狂,竟敢在凡間如此作祟!”
看淮機出劍,院裡的人們也不害怕,反而微笑道:
“我們不是鬼物,都是凡人。仙師,你們來保護我們,怎麼能對我們出劍?”
“同類相食,還敢說不是鬼物!”淮機憤怒。
人們彼此對視,哈哈笑道,“仙師,我們都快要死了。你看看四周,一口吃的都找不到。我們是活人,要懂得變通,在把能吃的東西吃完之前,總不能先死啊。”
“你們是天上的神仙,不要吃東西,不會死,我們會死。人都想活下去,為了活下去,吃人又如何?”
“總說鬼族如何作惡,可鬼族隻是殺了我們,手起刀落,倒也幹脆。你們仙人才可惡!讓我們供養,我們不遺餘力的供養你們,你們還要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似的庇護我們。連好好庇護我們都做不到,鬼族該來殺我們,還是來殺。既然如此,要你們何用?!”他恨恨說道。
淮機徹底冷了神色,“此人心智已徹底被鬼物迷惑,無可救藥了。”
幹脆解決完一院子的人,淮機一劍挑滅火堆,煮沸的湯鍋被打翻,骨碌碌滾出個圓圓的東西出來。
衍機看到當即白了臉色。
淮機臉色同樣不好,大步邁出。
他要看看,除了這家,到底村子裡還有多少人家,和這家人一樣!
大火驟起,沖天火光,村民的吵鬧聲傳入三人的耳中。
“叫你們小心點,還不注意!”
“看看,好不容易換來的羊肉,被你們烤糊了。”
“我看下次就要拿你去換其他家的羊肉,這樣你就知道有口吃的多不容易。”
“火燒出好多渣碎,都浪費了……”
他們像是完全沒注意到這家的動靜,被殺死的慘叫聲,血液的腥味,還有大鍋被砸碎的響聲,通通沒聽見。隻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裡,互不幹擾,冷漠如斯。
衍機渾身發冷,聲音帶着顫,“師兄,他們說的羊肉,和院子裡那些一樣嗎?”
淮機喉嚨發苦,“一樣,早就沒有羊肉了。”
隻有人們口中傳說的——兩腳羊。
鬼族帶給人間的惡念比淮機他們想象的還可怕,雖知此行定是艱難,人間早已是水深火熱,也不曾料到淪落此等絕境中。
處理完這座村莊,繼續前行。
餓死的人橫在路邊,人們對屍臭早已麻木;
老弱婦孺被搶劫、打殺更是随處可見,弱小成了原罪;
他們常見大片大片的火焰,山匪殺人後習慣放火焚燒一切。
人間的罪惡啊,數不勝數,盡數血淋淋展現在他們眼前。
有時淮機不知,他們遇見的究竟是人還是鬼?人變成了鬼,人間與地獄似乎沒有差别。
他想要努力改變現狀,每到一個地方,鏟除罪惡,梳理正義。一個人的力量有限,路蘊勸過他好幾次,都被淮機駁回。
路蘊要做的,是讓淮機看到慘痛的現實,她才能有劃分界位的機會。淮機,是主神選定的天命之人啊。
時間不會太久,他即将遇見仙門其他人。
并非所有修者都如他一般清風朗月,人間萬種執念,早已滲透仙門。在混亂不堪的環境裡,擁有絕對武力的人們,他們心中的黑暗會因不受限制而無限放大。
果然,淮機很快遇見了。
坐在城主位上高高在上的審判凡人的那位修士,淮機認識,他時常與其論劍。在淮機看來,一心練劍的都不是壞人。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被處死的凡人們,問道,“陸罄師弟,他們做錯了什麼,才讓你把他們吊死在城門口示衆?!”
此舉根本不是斬妖除魔,更像是一種威懾,威懾這座城裡的凡人,臣服于他的力量。
陸罄理直氣壯,“凡人已經沒救了,他們恃強淩弱,肆意妄為,弱小者無生存之地,所以我把他們全都殺了,吊死在門口,作為警告。”
“好,好,你告訴我,他是怎麼欺負人的?”淮機指着門前吊死的一個孩童的身體高聲問。
陸罄淡淡的掃了一眼,聲音不帶一絲起伏的說道,“殺錯罷了,施法時把所有被仙術殺死的人都吊起來,他殺錯了,也吊錯了。”
“不過是多死了個凡人而已,我已經救了很多人,偶爾殺錯,又有何妨?”
陸罄的态度讓淮機渾身發抖,讓他感到徹骨的寒冷。
他無法相信,更不能接受陸罄,或者說仙門弟子,會濫殺無辜的事實。
“不過是多死一個凡人……”
“偶爾殺錯……”
生命何其可貴,“不過”、“殺錯”,多麼簡單的四個字,輕描淡寫的蓋過了一個人的生死。
修者有術,該心懷蒼生,而非仗着修為,肆意處罰人間。
這一刻的淮機有些迷茫,他開始重新認識生長他的仙門,熟識的同門,和惡意橫生的人間。
“淮機師兄,其實這次下山,我還有一個任務,不知你能否幫我?”
淮機意識崩潰,尚未清醒,愣愣道,“你想讓我幫什麼?”
陸罄笑了一聲,說道,“想讓你避一避,很簡單的一件事,不用你出手。師門受命,殺死神魔劍主,收回神魔劍。”
從他身後,緩緩走出一道人影。
是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