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骷髅架子,在北宮肅的面前變得格外生動。
是的,生動。
明明隻剩下光秃秃的一具骷髅架子,但北宮肅卻能從上面明顯感覺到屬于人類的各種情緒,甚至能讀懂他的表情和他的眼神。
他說,“我等你很久了,路蘊。河底的陣法當真困不住你,我做了那麼多,終究敵不過所謂的命運輪回。”
他舉起手中的筆和書冊,挑釁地笑道,“命書就在這裡,你來拿吧。”
說完,看向一臉厭惡的北宮肅,“太女,我記得你,被我改命的人很多,唯有你,我一筆一劃,把你的命運徹底颠倒,把這個王朝,變成了獨屬于我的模樣。其實你很不必厭惡我,别看我的模樣醜陋,你面前的那個女人,對,就是她,就是那個你一臉仰慕的女人,千年前,她和我一樣。”
“也是這樣一具骷髅,同樣藏在鬥篷下不敢見人。隻不過現在,呵,她這個河裡的水鬼,不知從哪裡找到一副人皮,裝模作樣的套起來,把你們結結實實的騙住了。”
“我拿走了她的命書,也拿走了她的命,她有了血肉之軀,而我則被困在這具骷髅架子裡長達千年光陰。”
說完,他轉頭對路蘊道,“路蘊,你說,是不是很可笑?我以為我能得到一切,可你看看這樣的一具骷髅架子,我能得到什麼呀?”
他恨得咬牙切齒,“我得到的隻有數不盡的時光,想死卻死不成,想活,卻沒辦法好好活下去。我數着日子,白天黑夜于我毫無意義,我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
“路蘊,你不可以怪我改命,如果我能過的如意一點,我不會想要亂改他人命運的。可你看看我,看看我過的這麼不如意。這樣,還讓我怎麼眼睜睜看着别人過好日子?!”
“如果連我這個命書的擁有者都不能過上好日子,其他人更不該好好的活。所有人都要給我活的如豬如狗,在世上苟延殘喘,我就要他們日複一日活在驚懼之中,一天都沒得解脫,等到死的那天,才終于能松一口氣。不,是直到死的那一刻,都得在痛苦與傷痛中掙紮。”
一隻畫滿往生符咒的利箭刺穿鬥篷,穿進路淩絕的骷髅架子裡。
他哈哈大笑,嘲諷北宮肅的無知,“你當我是誰?我擁有命書,不是你在外頭看見的那群一推就散架的骷髅。”
他随手把箭取出來,扔下階梯,“往生符咒要是對我有用,我早對自己用了,還輪得到你?”
路蘊此刻徹底冷靜下來,從她再次遇到路淩絕,看到命書,已然塵埃落定。
“隻要丢掉命書,你就可以往生。是你不願意舍棄它,隻能帶着命書的詛咒,永遠停留在人間。”
聽到路蘊的話,路淩絕瞬間激動起來,“還不是你?!要不是你讓我看見世上有改命的法子,讓我搶到這本命書,我怎麼會舍不得,怎麼會永遠留下?你讓我能對世間一切的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還讓我怎麼放手?誰能放手?誰都不會放手!”
“我沒有錯!錯的隻是我一直無法找到恢複肉身的辦法!如果能讓我擁有一具肉身,我會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何須用到顔绯白?我,便可稱王!”
“永世為王!”
路淩絕已經不想再說話,他執筆,改動命書,下一刻,北宮肅與她的軍隊毫無征兆離奇死亡。
命書判了他們一個“死”字。
“已經夠了。”路蘊緩緩道。
金色的命線自路蘊體内湧出,勾連住路淩絕的身軀,他拼命想要掙紮,卻無法掙脫。手指還在不斷努力,想要在命書上改寫,隻是徒勞。
路蘊找到路淩絕長生的命線,将其斬斷,而後,他的骷髅不再鮮活。
千年成妖,路淩絕于此刻化作骨妖。
紅蓮業火點燃他的軀體,将他燃燒成灰。
死的悄無聲息,不似他活着的時候,攪亂天下命運。
命書掉落在地,路蘊牽出北宮軍的命線,将他們全部複活。命書上被更改的筆畫再次改了回來。
路蘊忽然松了一口氣,天大亮,陽光微微刺眼,她半眯着眼睛,一級一級走上台階,準備将遺失千年的命書收回。
她慢慢的走上台階,下方的北宮軍無一人行動,他們不自覺停在那裡,歲月仿佛靜止,唯有路蘊一人,伴随時光緩緩而動。
撿起掉落在地的命書,她拍了拍,吹幹淨上方的塵土……
就在這時,異狀突生!
命書内浮現一道虛影,虛影凝成實體,變作巨大的一個,人身蛇尾的書靈出現在路蘊面前,蛇尾重重抽打在路蘊神骨的位置,讓她當場吐血,帶給她緻命一擊。
路蘊從樓梯上滾下去,大口大口地吐血,倒在地上,一時無法起身。
書靈不緊不慢地将命書撿起來,憐憫地掃了路蘊一眼,又用蔑視的目光掃了北宮軍一圈,譏諷道,“你居然和凡人混在一起了?這群隻能被命運驅使的凡人,有什麼資格和路家人站在一起?”
命書在它手上射出萬丈金光,北宮軍如待宰羔羊,毫無還手之力。瞬息被人掐住生機,瀕臨死亡。
被命書書靈更改的命運,再也無法改回。
千鈞一發之際,撐着最後一口氣,路蘊攔住書靈試圖改動的他們的命軌,在北宮軍的面前隔絕出一層金色的結界。
路蘊想擦幹淨嘴邊的血漬,但越擦越多,大塊血塊從她口中吐了出來。每一個動作仿佛都要耗盡全身力氣,她還是拼命站了起來。
還有最後一個辦法,也許會死,卻也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