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以為莫缇耶會大鬧一場,他會不滿,也許滿腔怒火,但事實上他隻是平靜地接受了父親的通知,然後整理好行囊頭也不回地趕去了禀賦。
他偶爾會去第十五區,也是因為要與留在故鄉的親屬商談失憶。
看他卻隻是順帶。
原先的莫缇耶好像并不是這樣。
沒有惡劣的行徑,他乖巧、聽話、聰慧,待人禮貌真摯,面上總是帶着笑意。
他也記不清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甚至許久未曾聽聞一聲“父親”。
維斯佩羅出了神,一時不察連近在眼前的尖銳殺意也未發覺。利器刺入血肉裡,泅濕了漆黑外衣,他擡手捂住滲出大量血液的腰腹,周身霧氣登時濃郁起來掩住身形。
她說這些話無非是故意的,偏偏他還中了招。維斯佩羅移開手,傷口已經恢複完好。
無聊的把戲,他難得有些惱怒,眸光轉深,叫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摸到了後背。
這裡空間太開闊了。鐵線蓮當機立斷回到最開始的地方,莫缇耶的卧室,這是維斯佩羅最親近之人的常住居所。選擇這裡也是惡趣味作祟,她很好奇對方失控的模樣。
霧氣擠兌在室内,盡管足夠寬敞,到底是有限制的半封閉空間,鐵線蓮揚起無懈可擊的微笑,霧同樣是液态的。
露天場地沒有範圍,霧得不到拘束可以蔓延到各處,大大方便了維斯佩羅的能力,而“卧室”是一個上鎖的囚籠,空間有了界限。
構成這片霧的水珠,那些飄浮的小水滴,從無限變成了趨近于無限。
她隻需要打造一個可以圈禁數字的框架。
腳下陰影扭曲變換,向四周擴散開來一步步爬上牆壁、天花闆,包裹成一個單獨的黑色方盒,被困其中的霧淪落為兇獸橫沖直撞,但也無法沖破這層屏障。
維斯佩羅意識到不對猛地向後退去,他想轉移到先前在檔案分散的霧區,可事實并未如願,他感知不到那片霧的存在了。
他面色有些難看,顯然是鐵線蓮做的手腳。
人在盛怒之際依舊可以保持理智,但不一定能考慮得面面俱到。
這就是她的目的。
她賭對了。
霧蒙蒙的灰徹底被黑浸染,變作極緻幹淨而空蕩的單色,怪異嘶啞的聲調猶若沉在一場古老的舊夢,那些陳腐過往就像這吞沒視野的黑,推動着前行又在回頭時抓住跳動心髒。
“你會後悔的。”他這麼說着,黑水緊緊纏繞身軀将他徹底束縛,直到最後他也沒分清填滿雙眼的究竟是什麼。
憤怒、憎惡、不甘、悔恨。
還有遲來的遺憾。
“先後悔的人是你啊不是嗎。”鐵線蓮笑得極其開懷,心情過于美妙以至于她笑出了聲,“這可不能怪我啊。”
她沒再多予理會而是徑直離開了這裡,目标明确,落在了附近的某個方位。
“這裡!就是這裡!”觀測者在她識海裡叫嚷個不停,“牧介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啊?!别看了你快幫他治療吧!”
“……閉嘴吧你。”
鐵線蓮給人檢查一番這才放下心,牧介的傷勢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嚴重,好歹沒傷到内裡,她沒好氣道:“都被盯上了還非要亂跑,正好吃個教訓長點記性。”
觀測者:“你快别說風涼話了!!我急行不行啊我急急急急急急急!!”
鐵線蓮:“……”
她垂眼正準備幫人愈合傷口,閉着眼昏迷不醒的青年忽然動了下手指,勉力睜開沉重眼皮往身前瞧去,下意識攥緊了她的手腕。鐵線蓮一時間也沒料到他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他喉頭微動像要說些什麼,偏隻有鮮血溢出嘴角,幹啞到吐露不出任何。
鐵線蓮見狀倒是幹脆利落,直接一巴掌給人敲暈了。
觀測者:“……”
觀測者:“啊啊啊你在做什麼!!”
“他現在需要休息,不能情緒激動。”
鐵線蓮簡單解釋兩句就把人丢回了荒域的住所,發消息告訴予不逢又囑咐幾句,這才尋了個街邊還算整潔的長椅坐下,一副打算流浪街頭的樣子。
“你跑這幹什麼?”
“等人啊,檢視院的人不是快到了嗎。”
“……”你還挺貼心的。
等人期間鐵線蓮就拉着觀測者閑聊,她問:“你說牧介是來找我的?他找我幹什麼?我這個身份和他根本就沒什麼聯系啊。”
“這我也不清楚。”觀測者語氣誠懇,“要不你自己看看?”
反正現在沒什麼事情要做,監察官找到她還需要一點時間,她索性應下,翻開了新章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