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說要給她們母女接風洗塵,經過這曲折的交鋒,提也不提了。
反倒是徐夫人自己說路途遙遠,一路奔勞,現在覺得有些累了,需要回房歇一歇。
至于廚房準備的宴席,一家人之間,倒是不需要那般隆重,隻需将飯菜分出她們母女的份量送去便好,也不打擾秦夫人休息。
她一改來時的氣勢洶洶、怒顔兇悍,而是如見春時繁花似錦,似聞馨香沁人心脾,這就帶着一臉輕松惬意地走了。
如她百變,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肩上的擔子都卸給了别人,可不是輕松了。
秦夫人卻要為了自己的一時失言,承擔起璃娘後半輩子的幸福來,這重擔不是自己願意接過來的,誰會高興啊。
戚穎就見她僵坐了一會兒,周氏桂氏都不曾,或者說不敢出聲打擾,直等着她自己緩了過來,冷聲吩咐要将今日給徐夫人用過的這套茶具丢了,免得來日“睹物思人”,回想起今日吃的暗虧,真是什麼好心情都會破滅。
她厭惡一人,素來有千百種方法表示自己的厭惡,這般直白,顯然是氣的很了,也許從她執掌吳家中饋以來,這還是頭一回吧。
周氏與桂氏默契十足,桂氏去處理茶具,連帶着椅子和桌子都拖出去洗刷,周氏則扶着秦夫人坐到裡屋。
燃香甯神,再輔以周氏最為人稱贊的按摩推拿的技藝,秦夫人的眉頭才見略微的放松。
“今日算是開了眼了,也不知道二夫人打哪兒來的天真想法,拼上自己的臉面不要,也要到咱們這裡鬧上一場,就為了算計您應承她的願望。”
周氏一邊說着,一邊觑着秦夫人的臉色,見她聽了也沒有表露出什麼不好來,心下稍安。
那畢竟是同輩的妯娌,有些話不能從秦夫人嘴裡說出來,但她心中所想,總要有人幫着抱怨一二。
周氏最能懂她的心思,眼見秦夫人沒有出聲制止,就接着說:“她倒是不想想,京城那地界上的人,哪裡能有簡單貨色。二小姐和關家那樁事了結得不太體面,便在江州都難再續良緣了。京城倒是遠,可叫二小姐在那裡找個夫婿,就能保證夫妻舉案齊眉了?這世間的關系,哪個不要自己用心經營,倒是期望着旁人給她保證。”
秦夫人閉着眼,冷哼:“就璃娘那個溫吞性子,僅是二房的臉面,她保證不了再找的女婿會看重,須得是整個吳家做靠山,旁人才會有所忌憚,可不得咱們老爺出面,又好借一借侍郎老爺的名頭了,所以她才來威脅我。倘若我不用心給她找個合心意的女婿,将來再鬧一場天翻地覆的,她也不怕。”
吳家三房,将來能走到什麼高度是不好說的,但眼下一個現成的侍郎老爺可以利用,二房怎會輕易放過。
“夫人,這老奴就不懂了。二夫人若是再鬧,于她哪來的好處?老奴說一句冒犯的話,她又不是不和二老爺過了,害了吳家的名聲,對二小姐也是大不利的。”
“你錯了,就是為了璃娘,她才要拼這一把。吳家的名聲對她而言有什麼重要的,得是璃娘得了好,她才會願意使力氣維護。”
“那二老爺也不見攔着,他們二房是瘋了不成?”
“其實當年老二不同意老太太給他納妾,鬧到要自殺的地步,他的瘋狂就可見一斑了。那你再想想,能和他走到一處,又和睦地過了這麼多年的徐氏,又能是個多正常的人。”
周氏回想昔年,道:“隻是老奴見到的,一直都是個和善的二夫人,今日她似變了個人似的,叫人害怕的很。”
吳家二房統共就三個主子,老爺一臉福相,見人就帶三分笑,夫人便是那種江南女子的秀美模樣,又性子和善,最有好人緣,他們生的女兒璃娘也似父母,溫溫柔柔,打從生下來,長到如今二十歲,都沒見她與人說過一聲重話。
“和善人亦有逆鱗。”秦夫人已然洞悉了,“三房多年不育,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女兒,視為掌中寶。老二為什麼這樣努力去做生意,他與徐氏難再得第二個兒女了,又不願意納妾生子,便是打定了主意要給女兒掙來萬貫家财。從前,這筆錢是璃娘在關家的底氣,現在,就是他們來拿捏我的籌碼。”
說到這個,秦夫人又想起了京城那邊的索取,那是一年比一年過分,以至于二房有如趙公明附體,賺來的銀子都難以滿足,畢竟不能真的把二房榨幹吧,家裡也隻好再想其他辦法。
真是如徐氏所言,是個無底洞。
可一步錯,步步錯,吳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容不得他們後退了。
周氏驚訝道:“夫人的意思,若是咱們沒同意,二夫人還敢鬧将出去不成?”
“她如何不敢。”倘若是秦夫人面對這樣的局面,她也會選擇拖人下水,為母則剛,她能明白徐氏的心思,對這個,她倒是不厭惡的。“我若是不答應,你看他們二房會不會讓這個家裡的所有人都得不了好。莫忘了,珍娘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沒瞞過他們,再算算這些年的錢财去處,但凡他們去京城漏了一個字,大家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