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盤似的月影淺淡,漸藏于天穹,日光自遠處的天際浮出,将濃醇的夜色逐漸染白。
公雞報曉,晨光熹微,吳家的仆役們已經起身,有序處理着自己的活計。吹來一陣涼風,激得人打了個寒戰,人聲逐漸熱鬧,使得這座府邸從寂靜裡活了過來。
在丫鬟過來敲門之前,璃娘已經醒了。
暖色床帳籠着小小的狹窄的床榻,這一方空間是獨屬于璃娘的甯靜,無人來打擾,隻有周公偶爾造訪,送與她美妙的夢境。
早晨,從睡夢中醒來之後,窗外的晨光也由暗至亮,眼睛能看到的東西清晰起來。璃娘的雙手從規矩交疊在腹部,變為向上擡起,越過頭部,慵懶而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活動了一下身體,人才徹底從沉睡的迷蒙中蘇醒,她坐了起來,正好就到了丫鬟送水過來的時候。
她的貼身侍女此刻都還留在杜縣,作為關家虐待兒媳的人證,其中一個甚至還因阻攔關霈而摔倒受傷了,那就更是得去公廨叫縣令看看傷痕,免得關家糾集一些老族親去縣令面前說隻是小夫妻小題大做,勸和不勸離。
貼身侍女不在,回了老宅還是得重新安排的,哪怕璃娘說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但她身邊空着,就好像是秦夫人在欺負侄女一般。而在這件事情上,徐夫人也不會這樣幼稚,把女兒牽扯進大人的紛争中來。
但再挑兩個人,又沒甚必要,所以,在璃娘的兩個貼身侍女回來之前,她在老宅的一應起居,都由一位叫阿蘊的丫鬟負責。
這是徐夫人親自挑選出來的家生子,往上數幾代人都在老宅當過差,最是知道她家人的底細,也隻有這樣,才能讓徐夫人放心。
阿蘊做事也十分妥帖,雖然年紀輕輕,剛當差兩年,但或許也能說是家學淵源?她的一些做事方法,頗為老辣呢。
她如徐夫人,風風火火,才來一日,就已經梳理好了璃娘院子裡所有人的來曆、關系和能力,把各人歸位,該做事做事去,該讨打的,她也不手軟,真的一點都不像是個才剛剛入府兩年的新人,就算是一些老資格的婆子,被她拿住了把柄,也再翻不得身。
有些貼身侍女晚上會睡在姑娘房中,防止姑娘有事一時尋不着人。她們大多會前半夜守着,後半夜就睡在一張小榻上,等到了第二日早晨,在姑娘沒醒之前,就悄悄出門去梳洗自己,再給姑娘準備梳妝打扮的東西。
璃娘還好,隻在小時候與人同睡一屋,大了以後,從不要丫鬟們這樣辛苦,阿蘊自然也一樣。
而關于早起,從離開老宅後,徐夫人疼女兒也疼自己,叫璃娘晚些起身,橫豎已經不再需要早早起來向祖母和大伯母請安了,在自己家中,自然随意。
如此,她的丫鬟們也就不必勉強自己過早的清醒過來,她的兩個貼身侍女更是能換着早起,互相幫襯。
隻是現在回了老宅,不能如此随性,徐夫人又有意削減了仆役的人數,不叫二房院中進來太多的陌生人,如此,每個人身上的事情就多了起來,才短短一日,就有人叫苦。
阿蘊飛快地适應了,已經把璃娘院中的事情弄了個章程出來,更是把其他人都捋順了脾氣,能幹極了。
這樣能幹的人,就算沒有這次進二房的機會,想必将來也是老宅中的内院管事。
不過阿蘊最讓徐夫人滿意的,還是她的知進退。她并不以自己的能力自滿,手下明明有小丫頭可以吩咐,但璃娘的事,她從來都親力親為。
就如早晨伺候璃娘梳洗,便是連水,都是阿蘊親自去廚房取的,一路不假他人手,直到進屋,都由她親自來。要做到這一點,她當然會起的比别人還早,照着主家晨起的時辰和自己做事需要耗費的時間,算的恰在當時。
璃娘也說不好要如何和這樣的姑娘相處,但下意識地,瞞下了自己其實醒的很早的事實,就怕阿蘊默默地提早了自己起來的時辰,那也太辛苦了。
她回到老宅的第三天,照常随着黎明到來而蘇醒,坐在床上,等阿蘊在門外輕輕地敲了兩下門,就出聲道:“我醒了,進來吧。”
門外的阿蘊略微停頓了一下,推開門來。
她使的力道輕柔合适,不曾發出過一聲讓人覺得不适的大大聲響。她的兩隻手上都提着水壺,走進來的腳步聲也力度适當,不會悄無聲息叫人不察,也不會聲音過大而惹人厭煩,總之,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一個水壺裡是剛從廚房打來的熱水,另一個則裝着甜水井的涼水,阿蘊拿出面盆,調試好了水的冷熱,璃娘也自己穿好了衣裳。
阿蘊回身,愣了愣,眼中的疑惑簡直要滿溢出來:“姑娘,今日怎麼穿這件?莫非是昨日尋給您的那件織金百疊裙有什麼不對?”
璃娘穿了一身淺青色,素雅是素雅了,但是一點濃烈都瞧不見,也是挺蒼白的,而且她本身就有些瘦弱,再這樣一穿,看着還有些病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