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瑜?說的竟然是吳文瑜……好吧,和秦夫人有關,又能令老太太做出這副冷嘲熱諷的樣子的,若不是玥娘的話,也就隻能是她的大孫子吳文瑜了。
周氏先是屏住了方才吸入肺腑的那口氣,臉頰上的肉被她的動作牽動,讓她感覺到自己的笑容還是那樣完美,不曾有過分毫的扭曲,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亂拳打死老師傅。在有心胡攪蠻纏的人面前,她就算是長了一張巧嘴,也是要仔細斟酌的,面對的還是這個家裡輩分最高的老夫人,就更是不能讓說出口的話語變成攻殲秦夫人的實證。
不過,這種為難還是難不倒周氏。
她過來之前,心裡預想的是有關玥娘的事,多年來,玥娘都與老太太住在一處,從她這裡學來了吃齋念佛的習慣,老太太也多次在人前說,玥娘最肖似自己。
現在要提早離開,并且依着秦夫人的想法,以後就不會有長住江州的機會了,周氏料想過老太太可能會有些舍不得,或是說些哀怨凄語,或是大發雷霆,但沒想到她并不曾提起。
也罷,這個發難的由頭換成吳文瑜,也不是不好回答。
周氏答道:“夫人怎麼會忘了大少爺呢,早早就計劃好了,等過了年尾,劉家姑娘出了孝期,夫人一定及時趕回江州觀禮,然後就帶着他們小夫妻一道回京城,正好方便大少爺準備明年下場一試。”
“也就是說,這次離開,不會帶上文瑜一道去京城了?”羅老太君才不被她糊弄,“文珃過去,能進國子監,文瑜這麼多年來隻能靠自己,靠着他的踏實好學,過了鄉試,接下來就是要赴京,既然你們定了要提早去,為何不帶上文瑜?還說不偏心?”
她這是覺得,吳文瑜錯過了這次機會,連帶着就要錯失京城的許多良機?
可是中秋節和現在能相隔幾個月啊,難不成吳文瑜跟着一起去了京城,就能在短短幾個月裡飛黃騰達了不成?
倘若這種事能發生,還不是得靠着吳侍郎的關系!
可依周氏看來,吳文瑜是有點傲氣在身上的。
不是說他這個人不自量力,而是太過自信自己的能力,所以不屑于依靠别人走捷徑。他遲早是能靠着自己走到吳侍郎的高度,甚至更高的,這一點,秦夫人都不反駁。
現在羅老太君就抓着這幾個月的時間說事,周氏隻覺得她不可理喻,強笑道:“老夫人,那劉家姑娘還得等到年尾,大少爺這時候去了京城,過了幾個月還得回來,多折騰啊。本來也是安排好了,讓他明年帶着大少奶奶一起上京的呀。”
她們夫人從未說過要放棄庶子,也不可能會做出壓着庶子不讓出頭的事,不然你看吳文瑜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地在書院讀書?怕是從第一次他受了夫子稱贊而吳文珃被批不足,秦夫人就要下手了吧。
可是羅老太君也不知道是真聽不明白,還是故意搗亂,就說是秦夫人區别對待,竟然連她是故意阻攔父子親情的話都說出來了。
這就更可笑了,倘若吳侍郎對這個兒子,對他的妻子和所有子女有很深的感情,會讓秦夫人帶着孩子在江州一待就是十年?
他的十年,或許很短,但要問秦夫人和一衆子女,或許大家都隻會說出四個字:物是人非。
秦夫人是偏心自己的親生兒子,但羅老太君不曾偏心吳文瑜嗎?
吳侍郎原配妻子亡故前,不曾生育子女,他後來與秦夫人生了一個女兒玥娘,一個兒子文珃,另外就是妾室所出的大兒子吳文瑜,不過自小就被放養在江州老宅,羅老太君看顧長大的。
等到秦夫人到了江州,自然就接手了對吳文瑜的一應照顧教養。她為人繼母,不曾有過害人的心思,卻在第一天就被婆母直言警告,叫她不要養壞了孩子。
這便罷了,公道自在人心,隻要秦夫人自己不想、不做,管那老太太在心裡嫉妒呢。
隻是那時候吳文瑜都已經十一歲,早已知事,都是個半大小子了,對秦夫人以及她的子女都是禮貌有餘,親近不多,秦夫人也隻能放下一些念想,平平淡淡地相處下去,對他最大的期望就是不要起壞心,故意帶壞了吳文珃。
誰知道防備來防備去,便宜大兒子不曾起心思算計什麼,倒是自己的親兒子不上進,成了人家的跟班、陪襯,聽人說褒貶,也半點不覺得害臊。
秦夫人也曾認真審視過吳文瑜這個人,絕望地承認這确實是個好孩子,心中沒有對其身份的不平,更有一股豪情壯志,不做坐吃山空的米蟲,而是要憑自己的本事入仕途,他也确實在讀書上頗具天賦。
奈何不是秦夫人親生的,也不是自小在她身邊長大,再怎麼欣賞,也不能像是親母子一樣親密無間,就算将來他得證文曲星了,也有他的親生母親等着他盡孝,哪裡輪得到秦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