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墨離默默看他。
“咳,沒有鑰匙也無妨,用暴力方式打開也行。”
金來香舉起盒子往地上一砸,鎖頭磕在地上飛起,重重砸在千墨離腦門上。
“嗷!”千墨離疼得捂住額頭慘叫出聲。
金來香吓了一跳,急急道:“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千墨離拿開手,看到五指沾着鮮血,震驚道:“流…流血了?!”
金來香忙掏出一塊雪白的帕子彎腰為他擦拭傷口:“徒兒啊,為師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不過徒兒放心,為師保證,以後絕對好好保護你。”
千墨離怨念道:“師尊,您真是我千墨離最最最最好的師尊呢。”
金來香一邊擦拭徒兒傷口一邊點頭:“嗯,為師也這麼覺得。”
千墨離額頭起了個包,好再還能拿額前發絲遮擋一下,金來香從盒子拿出那寶物,是一顆紅色珠子,通體火紅晶瑩剔透,宛如紅瑪瑙般漂亮。
“今晚的獵獸試煉,這顆珠子能幫你降服那靈獸,你且收好。”
千墨離将珠子握入手中,觀賞了一般,陰陽怪調道:“嗯呢~大小跟徒兒頭上的包一樣呢。”
金來香臉一紅,不好意思嗽了嗽。
考核在亥時開始,然而千墨離提前半個時辰就到了,因為按他師尊金來香的說法,得提早擺好姿勢,等那些人來一眼驚豔衆人。
金來香氣定神閑地依靠樹木,時不時拿出鏡子照着面容,為了徒兒這次的最後試練,他可是特地打扮了一番,幾乎把所有的琳琅環佩、寶珠玉環通通戴在身上,卷發用金發帶編織成三股辮落在腳邊,芳香盈體,光彩照人。
當然,如果無視被光趨使而來的一群群飛蚊小蟲,這将是一道美景。
千墨離上下掃視金來香,道:“師尊,你不覺得你的打扮很突兀嗎?”
金來香放下鏡子:“徒兒,你要知道,這次新入門的弟子裡,隻有你一個人有師尊,你有我這麼好看的師尊,出來顯露一下,不覺得很自豪很驕傲嗎?”
千墨離看着自家師尊立在那裡,簡直就是一個照明燈,頭頂懸飛許多小蟲子,除了感謝金來香把所有蚊子都引過去,自己才不至于這一個半小時都在這喂蚊子,除此之外,一點想法也沒有。
他們此次是來捉魔獸,不是來逛街,金來香穿得這麼明亮,等于直接暴露了衆人位置。
“徒兒,為師這樣的打扮可好看?”金來香說罷,轉了一圈展示着美麗的姿态。
千墨離幾乎要被亮得睜不開眼,忍不住移開視線,硬撐道:“好看,師尊最好看了,但是下次别打扮了。”
金來香再次舉起鏡子,歎了歎氣:“哎,看來還是為師不夠努力,為師争取下次打扮好來。”
千墨離聽到下次,生怕日後金來香又弄出什麼奇奇怪怪的幺蛾子出來,趕緊打斷念頭。
“師尊這麼好看,當然是要放在家中給徒兒一個人欣賞就好,徒兒不想讓其他人看到您這副模樣,故才叫您下次别打扮,師尊不用努力就非常好看呢。”
“徒兒你……”金來香擡起眼,“竟然都對為師有占有欲了,真是個孽徒啊。”
千墨離不想說話。
不一會兒,一群群人前腳後腳來到幻獸山,新入門的都不知眼前金衣男子是祝音門的仙君,隻瞧着誰竟然穿得這麼亮麗耀人,紛紛側目。
金來香站在那裡,一張清隽仙姿的容貌,靈動不凡,配着這身行頭,俨然是鶴立雞群。
新來的弟子們大多還是跟千墨離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們,不禁都被吸引着目光,甚至還有人跑上前搭話。
千墨離本就因金來香太過光芒而避開點距離,這下更是被衆人擠到一旁陰暗角落去。
看着别人把金來香圍在中間說個不停,皆投去熱切打量的目光,千墨離皺眉,這金來香有這麼招人喜歡受歡迎的嗎?
人群時不時發出驚歎贊美聲和歡然笑聲,當得知金來香為祝音門的仙君時,更是引來新弟子們衆多驚呼和追問。
千墨離盯着某個方向,眼神微黯,他好像在哪裡,也見過這般耀眼的人。
但他想不起來了。
金來香微微一笑,對于每個人的問候都禮貌回答: “你們不必顧慮,做好當下事便行,修行之路漫長,不要急功近利。”
身邊有個弟子抱拳問他考核的疑惑,他便耐心解答。
“待會兒的魔獸是訓練過的,不會傷人,大可放心。”
另外一個弟子問:“仙君,如果考核不及格,是不是就失去了試煉的機會?”
“這個是當然,試煉可是會流血的,考核不及格隻能代表你修煉不精,這樣的話,即便拜入宗門也隻能做雜役或者普通弟子。”
那個弟子低着腦袋,似乎已經認命了。
金來香見狀不由安慰道:“想要進入更高階的領域,就要付出比常人百倍的努力啊。”
“是,多謝仙君!”
弟子們隻覺這位仙君既有仙人風範,又平易近人,不免更加追問着修真界的事。
金來香也不厭其煩解答,忽然他擡起頭,看到千墨離獨自一人遠遠站在樹蔭下,周旁都是三兩成群的人,唯獨他孤零零地,頗顯寂寞,像與世隔絕,融不進去。
金來香心中一動,與弟子說着失陪,便從衆人身邊走過,一個小姑娘膽怯地拉住他衣袖。
“仙君,待會兒考核結束,我能去找您,請教您幾個問題嗎……”
金來香彎下腰聽着那少女說着,張唇欲答,又皺了皺眉,随即搖頭:“抱歉,我得去找我家徒兒了,你去問其他人吧。”說罷走出光亮,往千墨離在的陰影方向走去。
這時施定柔正好趕來,作為執事堂堂主,職責之一便是管理好弟子們的秩序,見得衆人亂哄哄一團,一聲喝斥,所有弟子立即規規矩矩地排好隊列。
金來香走到千墨離身邊,看着徒兒屹立在陰影處,周旁無一人,道:“徒兒,是為師忽略你了。”
千墨離正擡頭看着樹葉上的毛毛蟲,聞言轉眸道:“什麼?什麼忽略?”
金來香蹲下,單膝點地與徒兒平視:“哎,為師忽略了你這顆小草的感受,不該讓你一個人待在這種黑漆漆的地方。”
“……”這話聽着怎麼怪怪的,而且怎麼像哄小孩子似的。
“為師不該冷落你,不該抛棄你,為師自責。”金來香語重心長。
千墨離抱臂,金來香這是在扮演好好師尊嗎……這金來香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師尊不必管徒兒,徒兒沒有覺得自己被冷落。”
金來香一愣,笑了笑:“你當真沒有不高興?”
“沒有。”千墨離道。
金來香: “那徒兒怎麼不和大家聊天,要一個人站在這,難得這麼多跟你同齡的孩子,交朋友總歸是不錯的選擇。”
千墨離不知該怎麼回答,也不知該怎麼解釋,便道:“不需要。”
“好吧,那麼為師站在你身邊,陪着你。”
千墨離無所謂,随便讓個位置給金來香,知金來香是完全以一套師徒方式對自己,金來香與他有何幹系,隻要他得到血蓮破了封印,便可斷絕師徒關系,往後金來香愛怎樣便怎樣,都與他沒有瓜葛。
金來香攏袖走到千墨離右側,二人一起站在陰影裡。
金來香目光側視千墨離,仔細一想,他在他家徒兒身上竟看不到同齡者的活潑與朝氣,相反,有種心思深沉的沉穩感與漠然。
方才一群與徒兒年紀的孩子聚在這,是最容易交朋友的時候,可卻沒有一個人來找徒兒說話,徒兒也沒有去理誰,離家千裡來到宗門,唯一認識的人也隻有自己。
但他隻顧着跟那群弟子說話,完全冷落了一旁的徒兒,徒兒才會不高興的吧。
金來香不由得想起在鶴林府邸時府主告訴他千墨離的事,家貧艱難、無朋無友、受人冷眼欺負、被人嫌棄打罵,從小便生長在冷落之中,更覺愧疚。
若自己再不疼愛徒兒,徒兒豈不是還與從前那樣,沒有一個人關愛他,若自己不悉心照顧徒兒,徒兒豈不是孤單寂寞。
金來香在腦海裡面完成了一系列自我攻略,越想越覺是自己這個當師父的失職,撫額搖頭,唉聲歎氣。
自己真是個罪人啊!
千墨離抱臂,眼皮挑向金來香,那人在一旁又是捶胸又是歎氣又是搖頭的在做什麼?
突然他被金來香攬進懷裡,吓了一跳,那人重重拍着他的背大喊道:“徒兒啊!你太慘太可憐了啊!以後不管如何,為師都會伴你左右,保護你,疼愛你,關心你!”
這金來香又突然抽什麼瘋?
千墨離想起身,可頭被金來香的手壓着靠在肩膀上,他不得不被迫躺在金來香懷裡,聽着那人的聲音。
“徒兒,放心,以後為師來愛你,為師絕不會再讓你孤單,你還有為師,為師活一日,便愛你一日。”
千墨離擡眼望着金來香,心裡困惑不止又覺啼笑不止,愛我?為什麼要愛我?我也有被人愛嗎?什麼是愛?愛會降臨在我身上?
然而心底悄然吹起了一個小小的清風,盤踞在心深處毒蛇的鱗片也被刮起得咔嚓、咔嚓,連及到渾身輕輕一顫。
原來被人在意被人重視的感受,是這樣……
忽然施定柔聲音響起:“金來香,金來香!你在這幹什麼?還不快點讓你家徒弟進考場。”
金來香松開千墨離,站起身道:“我在抱我家徒兒。走吧徒兒。”
他要帶千墨離走時,袖子忽然被千墨離拽住。
“師尊今夜打扮,是真的好看呢。”
千墨離像是隻終于肯把藏在小口袋裡的石頭送出去的海獺,語畢又似鑽進水裡般的跑走,留下又驚又喜的金來香。
但在千墨離看來,自己說這這句話不過是故意賺金來香好感罷了,現在情勢來看,拉攏金來香,是極有必要的。
一進捕獸範圍,衆人還在翻找工具找尋魔獸位置時,千墨離卻已迅速朝西邊跑去。
上一世的獵獸考核他還有些印象,然而才剛跑一段距離,地面就開始劇烈震動,遠處樹木接連斷折倒下,有東西正在朝他們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