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籁遽然無聲,細碎陽光自那密密植物的縫隙鑽進了戚檐的眼底。
用小刀刻在老舊窗子上的“我愛你”三字像一把捅破精神病院平和假象的鋒刃,愈是被午陽照得熠熠,愈是襯得這旭日東升凄涼可笑。
果真是瘋子堆,癫佬窩。
這三字顯然耐人尋味,所謂的愛是哪類愛?友情愛?親情愛?還是副人格最不該觸碰的愛情?
戚檐莫名有些累,沒将自個兒擱在文侪肩頸處的毛茸茸腦袋挪開,反而任性地蹭了蹭。
那惜時如命的文侪一旦辦起正事就會忘了揮拳頭,隻念着心裡那呼之欲出的東西,興緻沖沖地從兜裡掏出了紙。
“啧、險些忘了先前寫的東西也會清空……”
文侪雖是那麼說着,可神情并未露出一絲半點遺憾的意思。
戚檐笑了笑,也正常,文侪那小子的腦袋一直都好使,否則當初怎能一舉拿下了他們一中高考的榜首狀元?當年惡狼垂涎似的追在他身後的人太多了,戚檐這默默瞧着的還不太能排得上号。他們那朋友圈裡頭多人才,那年市裡的單科狀元,包了文侪就有三個,戚檐和他出身相似,可命數大抵還是很不同。要是文侪當初沒死,搏一搏,他倆或許真就是倆個世界的人了。
戚檐忽而覺得,死一死還挺值的。
文侪覺得脖子癢,伸手去撓時恰摸着了一大團毛發,思緒猝然被打斷,他于是憤憤抓緊那簇頭發,将那不知分寸的小子給拽了起來。
“啊啊——疼——輕點——”
也不知道是戚檐扮得太可憐還是文侪趕趟,總之值得慶幸的是戚檐的頭發僅僅被薅下來幾根。
“把你的紅冊子給我,我再瞧瞧上頭的對話。”
“欸,你怎麼知道是今天出現的?上回也是今天出現的。”
戚檐一隻手将随身的本子遞給文侪,一隻手還在揉被文侪拽得掉發的那處頭皮,雖是笑着,神情卻還有些委屈。
“别裝。”文侪沒瞧前邊那些重疊的字迹,而是徑直将日記本翻至背面,又掃過那寫着“失明者的花叢”的最後一頁,朝前翻了一張。
如他所料,在尋到了“我愛你”那三字後,這日記本上果然出現了新字。依舊是整潔漂亮的字體,那字數顯然是格外克制的,短短七行,沒再往下延展。
【被發現了嗎?】
【不要害怕,也别懷疑我的意圖,我别無所求】
【我不會幹涉你的,哪怕是要我消失也沒關系】
【别擔心,我眼裡隻有你】
【隻要你能幸福就足夠了】
【一直幸福下去吧】
【我愛你】
“真是愛情麼……副人格愛上主人格,若非親眼所見,也未免太過荒唐……”文侪嘟囔着。
那,當初三檐叫他對四檐說的那句“我愛你”,也是在暗戳戳地表明心意麼?
文侪忽然覺得自個有些糊塗,他明白不能将這陰夢中人同現實的人弄混了,可當初戚檐不假思索說出的那句話,當真隻是他無心的一句玩笑話麼?還是其中有些潛移默化的影響呢?
隻不過,現下不是想這事的時候,文侪清了清腦袋。
适才仔細讀了那“表白書”,文侪忽然明白了一直被擱置的謎底二該如何解。
【貳、我從水裡來,又在水裡溺斃。】
當初解這謎底時,所謂“從何處來”都叫他二人瞄着母生子的“誕生”之意,也就極自然地将“水”當作母親的“羊水”,隻不過這般默認了,卻如何也理不清“在水裡溺斃”該是何意。畢竟趙衡再怎麼說也是跳樓摔死的,而非水中溺死的,這“水”的隐喻叫他們說不上來。
然眼下,戚檐自身主副人格的糾葛擺在眼前,徑自将他引向了謎底。無論是第一個“水”還是第二個“水”,或許從始至終,皆是同一個。
唯一的問題在于趙衡的陰夢四謎為何會包括戚檐一個外人?
文侪不明白,但題得抓緊解。
文侪習慣性地伸手向戚檐讨筆,把那人要代筆的請求給否了。他默下謎底二,在那謎底下一行寫了個“解”字,又仔細想了想,方從容動筆。
【解:雙重人格患者的副人格從主人格中分離誕生,又因主人格執意要進行手術而死亡。】
紅墨很快從紙張背面洇了出來,一個紅圈落在他的解上,帶起文侪一個舒暢恣肆的笑。
戚檐面上沒太多情緒,隻安靜地等他答完題再從容地将筆放回自個兒手心,到底沒問文侪為何死活不叫他寫,他心裡大概有個數。
縮進筆頭的圓珠筆很快又點上了謎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