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到炸彈的案件終歸是少數,在結束今天的培訓會議後,排爆組差不多是坐等下班的狀态。
等待下班的這段時間裡,松田頻頻看向手機,糾結自己要不要主動打去電話。
電話打通了他說什麼比較合适,是就稱呼問題讨論一下,還是就綁架問題聊一聊?
似乎哪一個都不太合适。
就這麼一直思索着到了下班的時候。
“松田你不走嗎?”
“我再坐一會兒。”
“那我們先走了。”
“再見。”
卷發青年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闆出神。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松田渾身過電似地震了一下,迅疾撈起手機:“喂。”
電話那邊響起少女平淡清和的聲音:“松田先生。”
一桶涼水澆下,讓松田陣平迅速冷靜下來。
好一會兒,他才“嗯”了一聲。
同樣沉默的少女在他回應後才再度開口:“你現在下班了嗎?”
松田看着空曠的辦公室:“下班了。”
“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方便見個面嗎?”
“好啊,現在嗎?”
“是的,警視廳附近應該有咖啡廳吧?最好是安靜一些的。”
“好。”
“等會兒見。”少女說完這句話便幹脆地挂斷電話。
松田捏着手機,又在座位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拿起椅子上披着的外套走出辦公室。
邁步下了台階,松田回頭望着警視廳,歎了口氣。
他以為,此刻的相處狀态已經是最完美不過,但原來,他根本就不滿足,内心一直渴望着更進一步。
我是一名警察。他将這句話重複三遍,才開始在附近尋找咖啡廳。
“你好,兩位的咖啡,如果還有什麼需要也可以叫我。”店員将兩人的咖啡放在各自身前。
店員的出現打斷了清月對松田的觀察。
她真的沒法将兩個世界的松田陣平聯系在一起,22歲和24歲,兩年時間真的能有這麼大的變化。
扯回跑遠了的思緒,清月向店員點頭緻謝:“謝謝。”
松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手指貼在咖啡杯上,感受着上面的溫度,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輕松些:“約我出來是想問什麼?”
“我想問的是,當初那場爆炸案具體是怎麼回事。”清月開門見山。
聞言,卷發青年貼着咖啡杯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少女注意到青年蜷縮的動作。
她知道這是一個很無禮的要求,讓這位失去摯友的人去回憶那場帶走他摯友的爆炸案,和傷口上撒鹽沒有什麼區别。
但是她必須得問。
她必須得抓住一切機會,在劇本世界完成爆炸犯的抓捕。
“為什麼突然想要問這個?”
“松田先生很想要抓住那名犯人吧,我想幫你。”
松田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銀發少女:“幫我?”
“是的。”清月鄭重點頭。盡管她現在還是個中學生,談幫忙有些不自量力。
卷發青年陷入思索。
少女的詢問非常突兀。
她為什麼要問那起案件,又為什麼說想要幫他。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就好像,在他沒有見到少女的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促使少女萌生出幫他的動機。
相當的怪異。
熟悉的怪異感讓松田聯想到和少女旅遊時的情況。
清月沒有打擾他,同時反省起自身,這樣做是不是沖動了些。她想要了解那起案件也并非一定要從松田着手。請一個私家偵探調查,似乎也是可行的。
墨鏡青年舉起咖啡杯,輕輕喝了一口,沒有加糖的濃縮咖啡很苦,這讓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随後又喝了一大口,苦澀填滿了他的口腔,他卻因此鎮定下來:“我給你說。”
這個案件并不在保密條例中,隻要是生活在東京都的人,爆炸當天肯定都見到過相關報道,區别隻是有的人逐漸淡忘,隻隐約記起某棟公寓大樓發生爆炸;有的人卻記憶深刻,出門穿的是什麼衣服,通話過程中對方說過的每一個字。
将所有的細節一一銘刻在心,清月開始模拟如果這起案件由自己指揮,成功拆除炸彈以及抓捕罪犯的成功率有多少。
最起碼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松田放下喝完的咖啡杯,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少女。
距離阿萩去世,還有六個多月就兩年了。
他忽然開口:“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什麼?”清月沒反應過來對方要讓自己去看什麼。
“去祭拜阿萩。”
“好。”
去往寺廟的路上,兩人誰也沒說多餘的話,中途兩人下了一趟車,去花店各自買了一束花。
進入寺廟的時候,廟中的僧人頗為驚訝:“施主怎麼提前過來了?”
松田答得很平靜:“剛好在附近辦事,所以就過來看看。”
“原來如此。”
在這樣的平靜下,又是怎麼樣的悲痛呢?
清月很清楚,現世的萩原研二已經去世。
但當她真正看見,寫着萩原的墓碑時,還是陡然生出恍惚來,這比她從一名警察變作學生還要割裂。
生死面前從無小事。
在她的記憶裡,明明前不久才和萩原當面道别。
比卷發青年高出一頭的半長發青年圈住對方的肩膀,朝一旁的銀發女生告别:“我先走一步,小陣平肯定不想二人約會,有我這麼一個電燈泡。”
接着看似十分認真,實則滿是調侃地叮囑卷發青年:“小陣平你可得好好送今川回家哦。要是第二天今川少了一根頭發,整個搜查一課都要拿你是問。”
然後被臉色漲紅的卷發青年追出幾十米遠。
松田屈身将花束放在萩原研二的墓碑之前:“好久不見。”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說自己過得很好,說千速姐也過得很好,你在那邊不要擔心。
調組的事情仍舊毫無進展。
陳詞濫調的東西他不想一直說。
那還有什麼值得說的?
松田瞥見一旁垂着腦袋一聲不吭的少女,在心中默念:“既然都成了鬼,那我不用說出口你應該也能聽見吧。
“鄭重給你介紹一下,今川清月,是不是像我在短訊裡面說的那樣,非常漂亮。
“今天發生了一件讓我很意外的事情,清月居然叫我陣平了。是不是很意外?畢竟我一直告訴你的都是,她并不喜歡我。不過她也就叫了那麼一聲。
“有件事之前一直瞞着你,如今見到清月了,你不妨猜一下她的年紀。
“反正,你肯定猜不對。我可以肯定,你要是知道她的真實年齡,肯定會狠狠罵我一通。
“如果你還在,是不是就可以把我徹底罵醒?不至于讓我,抓住一點點好就執迷不悟。”
松田摸了下自己的口袋,卻摸了個空。
“忘了說了,我戒煙了。至于動機,不是很好猜嗎?”
松田蹲下身,點燃了從主持那裡接過的香。
清月這才回神,将花束放在墓碑上,沉默鞠了一躬。
靜靜等着線香燃盡,最後隻剩下一點尾巴時,松田陣平朝墓碑伸出拳頭:“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争取通知你,犯人已經緝拿歸案。”
話說完又等了一會兒,收回拳頭看向清月:“回去吧。”
後者點頭。
回程的路上依舊很安靜,松田将人送回今川宅。
汽車停在目的地,銀發少女解下身上的安全帶,人卻沒有立刻下車,她側頭看向墨鏡青年:“要進去坐一會兒嗎?用過晚飯再走。”
又是這樣。
放在朋友之間,這不過是一句尋常的問候,但是他們不隻是朋友。
誰都知道,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是不舍得,可是清月呢?
她也不舍得嗎?
答案是否定的,那她選擇這麼做的原因……
松田握住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你是在可憐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