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帶着人急匆匆往迎春那兒趕去,到那一看,屋裡一片人仰馬翻,哭的哭、叫的叫,亂成一團。
邢夫人坐在正中,闆着一張臉。迎春站在邢夫人身後,滿臉是淚。
堂下烏泱泱跪了好幾個人,吵吵嚷嚷的不成樣子。
王熙鳳帶着一張笑臉迎上前,拉着迎春的手笑道:“呦,二妹妹這是怎麼了?母親可是來看妹妹的,要我說,有什麼事咱們關起門來說最好。你們先下去吧,我們娘兒幾個說說私房話。”
衆人如蒙大赦,立時就要轉身出去。
“都站住!我點頭了嗎?你們到底都聽誰的?”邢夫人冷冷的一句話,讓剛退到一半的幾人都頓住了。
邢夫人把在賈母處受的氣都歸于迎春的不争氣,在迎春屋裡發了好大的一場威風。
除了司棋和繡橘兩個,迎春身邊的幾個丫鬟婆子具都被邢夫人打發了出去。
王熙鳳有心勸阻,卻被邢夫人一通埋怨。
“你也别在這兒做好人,這些人我替你們料理了,你們自己無能也便罷了,别帶累了我!老太太都發下話了,手腳不幹淨的惡奴府裡可留不得了。琏兒媳婦,你要是有心,隻管幫着你二妹妹好好把屋裡的事給處理妥帖了,也省得叫别人都看了笑話!”
邢夫人發了一通邪火,帶着人氣勢洶洶地走了。
邢夫人一走,迎春便撲到王熙鳳懷中小聲啜泣起來。
“嫂子……”
王熙鳳氣得心頭火起,又顧及邢夫人是她的正頭婆婆,即使心裡有再多的不滿也隻能硬生生的壓在心底。
“妹妹别傷心了,母親也是擔心你被這些下人給欺負了,這才一時着急亂了分寸。司棋,你先扶着你家小姐去屋裡歇會兒。二妹妹,我回去再挑些老實本分的人過來給你使喚。”
邢夫人在迎春那大鬧一場的事很快就傳到賈母耳中了,不耐煩的揮退傳話的小丫頭,賈母吸了口鼻咽,歎道:“算了,那也是個糊塗人。人既然都打發了,就别管了。”
一天之内,榮國府攆出去老老少少的婆子丫頭也有數十個了。
賴嬷嬷才在家安穩了不到半日,家裡就擠進一大堆人。
一個個的捂着臉哭嚎不斷,吵的賴嬷嬷腦仁發脹。
“都别哭了,有什麼事好好說!”賴嬷嬷安撫了許久,屋裡的抽噎聲才終于停住。
費婆子钗環散亂、形容狼狽,趴在賴嬷嬷面前哭個不停。
“賴嬷嬷,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您是知道的,我們這些人素日裡隻知道低頭做事,一向是不管那些雜事的。可誰知,今日大太太、二太太竟使了人來,要把我們都給打發了!您說說,我們這一頭霧水的,臨死了都是個糊塗鬼啊!還要求求嬷嬷,去老太太面前,為我們分說幾句。”
賴嬷嬷大驚,她上半晌才和賈母說過話,這才不到一日功夫,怎得府裡竟出了這麼大的變故?
費婆子還要說話,被賴嬷嬷止住了。費婆子說起話來,向來是避重就輕,隻顧着她自己的。從她嘴裡是問不出什麼的,賴嬷嬷指了個衣着鮮亮的丫頭,讓她過來回話。
那丫頭倒也伶俐,幾句話就把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我聽見周大娘和二太太說:老太太有吩咐,要把府裡手腳不幹淨的、膽大包天的刁奴都給趕出去。我還聽說,府裡幾位主子都查了自己的私房,發現各自都少了些東西,大太太還說要去報官呢!”
賴嬷嬷聽的心驚肉跳,她的兩個兒子分别是甯榮二府的大管家,要說府裡這些腌臜事他們一點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說起來,賴家能如此快的發家,最初也是做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的。
賈家的這些主子們呐,除了個王熙鳳,個個都是目下無塵之輩。平日裡吟詩作畫、風花雪月倒是平常,對身邊這些雜事、俗物卻都并不在意。
庫房裡那些不常用的衣料、首飾、擺件之類的,就是少上那麼一兩件也不會有人察覺。
一開始隻是悄悄拿了些小物件出去典當,到手的銀子拿去或是房貸、或是做生意,等掙到錢之後,再拿着銀子去把東西贖回來就是了。
這樣一來,神不知鬼不覺,他們既得了好處,又不會真讓人發覺。
可夜路走多了總會撞見鬼,這麼倒來倒去的,總有失手的時候。有時放出去的貸不能如約收回來,有的做生意虧了錢,這麼一來,東西是贖不回來了,便隻能做個假的放回去。
這麼多年下來,府裡被替換過的假貨早已不知凡幾了。
賴家是如何起家的,别人不知道,賈府這些家生子可都是心裡有數的。甚至她們從府裡拿了東西出去,都要給兩位賴管家獻上一份孝敬。
如今出了事,可不能隻把她們推出去擋刀啊!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想要全身而退是難了。賴嬷嬷沉吟良久,面對下方虎視眈眈的諸人,心裡七上八下的沒個着落。
真要追究起來,賴家可是決計脫不了幹系的。
賴嬷嬷心中暗恨,咬呀切齒地咒罵着那個引出這個事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