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其他人的視角來看,這似乎是無解的局。兩名【獵犬】立場顯而易見,就是要奪回與謝野晶子,然而與【獵犬】實力不相稱的是對手——年僅十五歲的江戶川亂步。
在絕對的武力壓制下,智力所能發揮的空間就非常小了。
然而從亂步的角度來看,其實并非沒有機會。
社長負責斷後,現在應該已經快要擺脫森鷗外了,就算後者帶了幫手,也無濟于事,但是這不代表就高枕無憂了,比起森鷗外,更需要擔心的是這兩人。
或者說,森鷗外的底牌,就是擋住去路的兩人,雖然立場截然不同,眼下要做的事卻是相同的:阻止武裝偵探社奪走死亡天使·與謝野晶子。
亂步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案,根據他對小鳥遊澤這個人的了解,硬來是絕對行不通的,隻能智取,但是情報實在過于滞後,導緻他短時間内也沒辦法分析出太多……
所以……要怎麼帶走晶子呢?也隻有打感情牌了,雖然對方的回應非常冷硬,但是對于晶子,似乎又不太一樣。
晶子見到小鳥遊澤的反應就很不一般,第一反應是避開目光,然後又做出揪着衣服布料,餘光注意着對方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以前認識,至少是朋友之類的關系。
而小鳥遊澤的表現就更明顯了,盡管明面上神情冷漠,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一聽說出事了立刻趕來就是最好的證明,至少他是在乎晶子的,而非為了任務必須把她帶回去。
就算那麼久沒見面了,亂步還是認為,這個至少曾經溫柔過的人不會堕落得那麼徹底。
在亂步人生的前十年,幾乎都是與小鳥遊澤這個非血緣的哥哥一起生活的,那些鮮活明亮的記憶中,其中一半都有着這個人的身影。
“哥哥,我鞋子弄髒了,雨水也濺到我衣服上了。我讨厭下雨!”五歲的亂步嘟囔着抱怨,站在原地不願意走了。
“離家還有十分鐘的路……沒力氣了嗎?我背你吧,來。”彼時還愛笑的哥哥熟練地把他背起來,那時的亂步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哥哥的好,那是不同于父愛母愛的感覺,就好像無論闖了什麼禍,總有人為他兜底的安心。
“很讨厭下雨嗎?其實我還挺喜歡雨天的……雨水能帶來新生,每逢雨霖降下,總有你想不到的奇特物種在煥發生機……”亂步趴在對方背上,聽着斷斷續續的碎碎念,但出乎意料的并不厭煩。
“……我的人生就是從一個雨天開始的,媽媽從林子裡把我撿回來,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她說我像一隻折翼的雛鳥。不過現在早就不是了,今後也再也不會是。”
“到家了,亂步……亂步?睡着了……”
後來,大火焚燒了一切罪惡和回憶,他們的保護傘在圍剿中雙雙殒命,僅存的少年拽着他唯一的弟弟逃亡在林間,為了隐藏活命不得不親手剜去标志性的特征,也因此形成了一塊永遠去不掉的傷疤。
無處不在的殺手受雇于暗處的仇人,殺了大人還不夠,想要趕盡殺絕。而在得到父親在世時的好友庇護之前,他們必須一刻不停地趕路,否則就會死掉。
那時的他們累了就隻能找個山洞休息,亂步不得不承認,如果父母隻留下了他一個人,那他是很難活下去的,好在還有人與他相伴。
“……在這世上我唯獨願意為了你去死。” 依偎取暖時,亂步忽然聽到這麼一句話。
當時的亂步深信不疑,無論是何等險境,對方都沒有放棄過他。
可到現在,亂步已經有些不敢相信了——他不知道該不該信任過一個抛棄過他的人。
說來可笑,如今的他們似乎也完全沒有必要去計較過去的稚嫩言語了,因為無論有何種苦衷,他們都已是闆上釘釘的敵人了。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還跟幾年前一樣,身形也沒有任何變化,簡直像是停滞了生長,亂步不知為何注意到了這個。
但是眼下糾結這個也沒有必要了。
想了那麼多,現實中過去的時間也不過一秒鐘,亂步說道:“晶子不會再回去了,那個療養院對她的病情起不到一點作用。”
他表情平靜,像是在面對一個陌生人:“你來這裡,隻是為了‘營救’落入歹人之手的晶子吧。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訴你,我會治好晶子,前提是你不作幹擾。”
與謝野晶子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了,這時也磕磕絆絆地說道:“我想走……小鳥遊先生,我相信亂步先生。”
她哽咽着說道:“亂步先生幫我找回了那個蝴蝶發卡……我,一直都在找它,可是找不到,我以為它被我弄丢了……是亂步先生幫我的……”
小鳥遊澤的視線落在了晶子蒼白的臉上,盡管健康狀态堪憂,但是……能看出來,心理情況好像好轉些了。
末廣鐵腸還在等待着隊長作出決策,盡職盡責地充當一個木頭人,眼神放空。
聽到旁邊傳來刀刃出鞘的聲音時,他下意識也抽出刀來,還沒來得及動手,就發現腳下站着的水泥地面開始碎裂,就連默然矗立着的圍牆也在頑強支撐了幾秒鐘後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