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漓狠狠嗆了一口水。
她擦去唇邊水漬,看向辛氏。
她本以為隻有沈仕楣的娘才會對旁人的這種事如此上心,怎麼辛氏年紀輕輕的,也這樣?
難道說是她太封建了?
一愣神的功夫,辛氏已經自動腦補了昨夜顧承宴和葉青漓的洞房細節,她同趙氏交換了一個看戲的眼神,嘴角笑得彎起來。
其他三個弟妹聽見辛氏這話表情各異。
申氏微低着頭,拿起帕子壓在嘴角,什麼話都沒說。
鄭氏聞言先是一怔,繼而目光戲谑,端起桌邊的茶盞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也沒開口。
于氏聞言,眉心微蹙,有些擔憂地看了葉青漓一眼,頗有些不滿地替葉青漓開口質問。
“這是大哥大嫂的房中事,三嫂怎麼會知道?”
辛氏一臉洋洋得意,絲毫不覺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昨夜大哥留宿在覃竹園,這是府中皆知的事實,可不是我刻意窺伺。”
她捏着手帕,故作姿态探出身子詢問。
“大嫂,你說這是為什麼呀?”
早有侍女為葉青漓換上一杯新茶,她拿起茶蓋,輕輕撇去茶湯上的浮沫,淡笑一記。
“三弟妹覺得呢?”
“這種事情,我哪知道……”辛氏眼珠轉了轉,嘴角勾起一抹壞笑,“莫不是大嫂惹大哥生氣了?”
茶湯微燙,氤氲的霧氣上升,葉青漓的目光變得有些撲朔迷離,她輕吹了一口氣,霧氣消散,聲音淡淡的。
“三弟妹覺得呢?”
被葉青漓用同樣的話堵了兩次,辛氏笑意微冷,目光開始不善。
許久未曾開口的趙氏忽而出聲,“你既然嫁進顧家,便是顧家的媳婦,身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為顧家繁育子嗣!”
葉青漓乖順接話,“兒媳明白。”
“既知道這些道理,為何昨夜沒能留住承宴圓房?”
“婆母覺得呢?”
趙氏被葉青漓一噎,臉色瞬間暗下來。
葉青漓卻不擡頭看她,飲了一口熱茶細細品味。
對于大多數初為人婦的女子來說,婆母和妯娌的一句問話,要慎之又慎回答。若問的是房中事,大抵都會底氣不足,又羞又怯,敗下陣來。
可葉青漓不是一般人!
莫說她早就知道顧承宴有問題,做好了心理準備。便是上一世,她發現裘氏質疑她能否生育,偷聽洞房,也是直接打回去的。
趙氏等人反複問了幾個問題,左右逃不過葉青漓和顧承宴的新婚之夜,可她又像是一團棉花一樣,扯不開揉不爛,幾人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便各自散了。
臨走之時,趙氏将葉青漓叫住。
“你剛來顧府,人生地不熟,承宴又是個不懂的疼人的,少不得我這個做婆婆的多為你打算。”她一臉微笑,像是一心為葉青漓着想,“這幾個人是我用慣了的,你帶回去使喚吧,有她們在,我也能放心些。”
面前三個婆子瞧着就是奸懶饞滑的,葉青漓回笑,“既然都是婆母用慣的人,讓她們跟我走了,婆母身邊又該怎麼辦?還是……”
“我們顧國公府家大業大,幾個伺候人的下人還是有的。”趙氏忽然冷了臉,一臉嚴肅,“還是說你瞧不上我,不願意收下?”
這話說得頗為嚴重,葉青漓無奈,隻好收下。
回去的路上,采蓮時不時望向身後跟着的三個婆子:一個高得能頂到房梁,一個矮得能看見頭頂,還有一個胖得和管事萊福有得一拼。
一回到蔚蓮閣,采蓮立刻想跟葉青漓抱怨。
葉青漓卻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先詢問三個婆子一番,将她們安排下去等待分配任務,才看向采蓮。
“二小姐,這國公夫人也太不像話了!這哪是送人啊?分明是在打發不順眼的下人!”
葉青漓看着她為自己打抱不平,心底一暖。
“你覺得她真的隻是送幾個下人過來?”
采蓮一愣,“不是嗎?”
“當然不是!”
葉青漓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你看那個子最高的婆子,平素即使站在院子外面,随便往咱們院裡一瞅,就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個矮的,若是躲在窗台下偷聽咱們說話,不刻意去找根本發現不了;還有那個胖的……”
采蓮追問,“那個胖的怎麼了?”
葉青漓兩手一攤,“她若是打定主意在我這做事,你家小姐我可就要被吃窮喽!”
采蓮噗嗤一笑,心中氣惱少了幾分,卻依舊為葉青漓擔憂不已。
“那這麼說,這三人都是國公夫人的眼線?”
葉青漓不置可否。
采蓮更急,“那咱們該怎麼辦?難道就由着她們做奸細嗎?”
葉青漓狡黠一笑,“當然不是!”
本着尊敬婆母的原則,葉青漓很快給三人安排了差事。
個高的田婆子管院中灑掃,負責管束院中下人清理枯枝落葉,擦拭桌椅灰塵,時刻維持院中潔淨;個矮的賴婆子管院中針線,包括葉青漓的四時衣裳;胖胖的錢婆子,則被葉青漓委以重任,負責幫她看管嫁妝。
葉青漓特意單獨将錢婆子叫到跟前,把存放嫁妝房間的鑰匙親自交到她手上。
“錢媽媽,你是婆母身邊的老人,我敬愛婆母自然也十分信任你,希望你好好守着這鑰匙,可不要弄丢我的東西!”
錢婆子聞言十分歡喜,笑得眼睛都看不清了。
“大少奶奶放心,老婆子我别的本事沒有,在保管銀錢這方面卻是一頂一的,這鑰匙放在我這裡,大少奶奶就把心放肚子裡吧!”
“如此,那就有勞錢媽媽了。”
得了差事,三個婆子在蔚蓮閣各司其職,葉青漓也瞬間清淨許多。
采蓮守在窗邊,透過窗戶的縫隙時不時望向窗外,一臉糾結。
葉青漓看得發笑,擡手招她坐到自己身邊。
“你這是做什麼?幹嘛這麼焦慮?”
“二小姐,你是沒看見那個田婆子,不過是掃塊地,就對着咱們院裡的人頤指氣使,瞧着比你還要像主子!”
“還有賴婆子,我方才去尋她取小姐回門日要穿的衣裳,可她竟然說什麼為防我弄污了衣裳,得等到回門當天才能交給我!”
“最最重要的是錢婆子!你就這麼把鑰匙給了錢婆子,就不怕她起了賊心嗎?那可都是二小姐的嫁妝啊!”
葉青漓拍了拍手中的東西,“我的嫁妝都在這呢!”
采蓮聞言向她手中望去,葉青漓面前擺着許多張顔色大小不一的紙,經過她在葉府的短暫學習,勉強認出紙上的田、地、街巷等字。
“這是……?”
“這是我名下田地,莊園還有商鋪的地契,錢婆子現在守着的,不過是一些不重要的衣裳首飾,玉器擺件罷了。”
采蓮點點頭,又很快搖頭。
“那也不能就這麼交給她啊!奴婢方才瞧着她都進進出出好幾趟了!”
葉青漓統計着手裡的契書,頭也不擡。
“很快她就進不去了……”
*
大婚後第二天,葉青漓帶着采蓮高高興興找到錢婆子,說要取出嫁妝裡的一尊純金打造的文殊菩薩像。
“義父義母收養我一場,我還未為他們做些什麼,就嫁進顧家,心中實在愧疚。我弟嘉倫明年就要參加春闱,我想把這尊金像送回家中,保佑嘉倫弟弟心想事成!”
錢婆子聞言立刻帶着葉青漓往存着嫁妝的房間走。
“大少奶奶不僅想着葉家的二老,還能記挂着弟弟,實在是心善又孝順!”
葉青漓但笑不語。
到地方後,葉青漓并未進去,而是和采蓮一起站在門外,等着錢婆子把佛像拿出來。
可是許久之後,錢婆子都未曾出來。
葉青漓偏頭看了采蓮一眼。
采蓮立刻上前詢問,“錢媽媽,好了沒有?我家小姐一會還要去準備别的回門禮,可沒時間耽擱!”
話音落下,一身肥肉的錢婆子就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顫動的頰肉上滿是汗珠,“這……大少奶奶容禀,老奴實在是沒有找到你說的那一尊佛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