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門前沒有任何人,門鎖卻自己在轉動。
輕響後,齒輪咬合,沒有鑰匙再打不開。
房間裡沒有開大燈,桌上台燈的亮度有限,隻能照亮桌邊的一部分櫃子,那些櫃子裡隔着一定距離便擺着一種香料,有的放在琺琅彩的古董瓷瓶裡,有的放在金絲镂空的香盒中。
其餘的薄光籠着卿岱,将她優雅端莊的身形描摹在漆黑的巨大窗上,光線之外,需要很仔細地看才能看到花園中花草的輪廓,那些隐在雨夜裡顫抖的豔麗玫瑰花好像怪物猩紅的眼睛,簇擁在她的周圍,思考着何時将這一房間誘人的香與她一并蠶食掉。
她對此渾然不覺,窗上的墨色詭異地流動起來,玻璃上映出的隻是它影子的一小部分,其餘的順着兩側牆壁延展。
這飛影子是卿岱身後“人”的投射,他站在卿岱正後方。
他身後幾乎要填滿整個房間的蝶翼無風自動,猶如兩片滾滾的黑煙,濃稠龐大,就算上面勾勒着如同神迹般,靡麗瑰豔的花紋,也叫人恐懼得感到窒息。從背後開,它們就像食人花的花瓣,随時會将卿岱纖細脆弱的身影吞掉。
雍野注視着卿岱,如果不是那雙蝶翼,他的背影看起來就像個乖乖觀察學姐演示實驗的純情男大。
他身上的黑似乎都被肩胛生長出的黑翼吸走,頭發睫毛全都變成了銀白色,眼瞳發紅,唇色豔得仿佛剛進食過的吸血鬼。
變淺的眼睫被光一映顯得更為纖長濃密,“看”着她用瑩白纖長的手指挑起一匙香粉放在天秤上,記下克數,眼睛随着她的動作移動,但他的眼前其實還是蒙着血紅,什麼都隻能看個大概。
房間裡,有許多散發着香氣的來源,卻不刺鼻,甚至叫人有些嗅不清楚。
雍野極緩将她的氣味吸納進自己的身體裡,他眉眼冷峻,還沒完全适應的蝶翼在他自己都未發覺的情況下,細細顫抖。
像飄帶般的骨刺興奮戰栗到輕微痙攣。
不夠,一點也不夠。
她明明有着存在感極強的一切,像天賦異禀的獵手,無需工具,隻靠自己的聲音,氣味,外貌……無論哪一樣,都能誘得别人神魂颠倒地上鈎。
而她好像對唾手而得的獵物毫無興趣,連那一點點的誘餌都不肯施舍給已經打算用性命作為回報的獵物們。
雍野得憑着他現在敏銳得不正常的聽覺才能捕捉到她細微的呼吸和心跳聲。
雍野低下身,高挺的鼻尖距離她專注恬靜的面容越來越近。
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他不爽。
啪嗒。
一滴水從他的下颌落下,砸在卿岱放在桌上的指尖前,雍野沒去看,他是故意的。
她終于對外界的事物有了反應,壓下烏黑的眼睫看過去。
看到了那滴還夾雜着幾縷血絲的水珠。
沒有驚恐的尖叫,連呼吸頻率都沒有變,她隻是用紙巾将它擦幹淨。
氤氲了一滴血水的紙巾,被她放在一邊。
就算它憑空消失,她也沒再擡眼看一下。
雍野目光冷下來,雍衍那個變态對她做了什麼,讓她遲鈍得像個傻子?不滿地“看”了一會兒她模糊的側臉,擡手,指尖都要将離桌邊最近的香盒推到地上了,卿岱卻突然站起身。
雍野知道她看不到他,甚至碰不到他,可還是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他馬上就後悔了,他有必要怕她嗎?
以前沒必要,現在他都變成這個樣子了更沒必要。
而且,他是來報複她,折磨她的,不是嗎?
雍野這樣想着,玉色上斑駁着血痕的雙腳卻跟着卿岱前進而步步後退,分裂出蝶翼的肩胛與脊柱一寸寸貼緊在櫃子上,龐然巨物般的蝶翼鋪開,因為不喜歡這個乖順的樣子,蝶翼偶爾會掀起一角又轟然放下,骨刺也是這麼精神分裂,一會兒炸開一會兒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