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衆人啞然。
周蟬衣蹙眉斥道:“你在說什麼瘋話?老夫人身體康健,百病不侵!”
姜昙似乎才反應過來,說了不該說的話。
連忙低頭告罪,臉上露出懊惱的神情,“大姑奶奶不讓說的,怪我多嘴!”
陸母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最近自己确實身體不适,但除了身邊服侍的菡萏和幾個大夫,沒有旁人知道。
這小姑娘又是怎麼知道的?秋水也知道?
陸母看向陸秋水:“你們說了什麼?”
迎着母親詢問的目光,陸秋水的笑有些挂不住,暗罵姜昙。
這丫頭自說什麼話!她可從來沒有不讓她說什麼!
可低頭對上姜昙的目光,陸秋水的心突然定了下來。
隻因方才侃侃而談講典故時,這丫頭突然看過來,也是這樣的眼神。
已經信了她一回,無妨再多一次!
陸秋水略帶埋怨看她一眼:“你這丫頭,既然老夫人問起來,你就說罷。”
“是。”姜昙的眼神掃過陸母桌前的茶盞,落在陸母的衣服上。
“大姑奶奶說,老夫人胃口看起來像是好了,卻時常肚餓。分明喝了幾大杯水,卻依舊口渴。且身形消瘦,虛不受補,更衣次數亦有些頻繁,應是患了消渴症。”
分毫不差。
陸母驚訝說:“你懂醫理?”
“一知半解,隻認得幾味常見的藥材。”
姜昙低頭說:“消渴症之事,都是大姑奶奶告訴我的,她日日跟着伺候老夫人起居,觀察仔細。民女鹦鹉學舌,不敢賣弄。”
陸母贊賞地看了陸秋水一眼。
女兒自嫁出去後就少了和陸家的聯系,自陸家發達後才時常來往。
陸母本有些心寒,沒想到女兒的關心都藏在心裡,隻是訴說甚少罷了。
陸秋水的眼淚适時下來:“娘一定會長命百歲。”
母女倆抱着哭了片刻,身後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低頭,跟着抹淚。
帕子之下,二夫人恨恨心道,端茶遞水都是她!
這親生的女兒倒是日日跟着,卻隻陪着說話吃點心,伸手要金銀首飾,哪裡操勞過一時半刻!
倒是個會裝的!
靜待她們平靜下來,姜昙将食盒掀開,端出一盅熱湯。
下面還用炭爐煨着,湯碗放在桌上,冒出騰騰熱氣。
“這是茵表妹準備的萬壽湯,和長生菜相佐,意為長生萬壽。”
按理,天熱适食冷物。
可聞到這撲面的熱氣,陸母不僅不覺讨厭,反而口齒生津。
陸秋水看陸母興緻勃勃,道:“茵姐兒嘴笨,和我一樣,是個隻會做不會說的性子。你這丫頭嘴巧,你來給老祖宗說說,這湯是個什麼典故?“
姜昙應是:“此湯來自一位名醫的千金方,由山藥、黃芪、知母、雞内金、葛根、五味子以及天花粉,共七味藥熬制而成。可補氣陰兩虛,專治消渴保生。”
門外偷聽的紫珠,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隻有她和姑娘知道,這湯裡的藥材,是拿進去前一刻才匆匆放的。
煮了這麼些時候,最多熬出點藥味,卻沒煮熟,是萬萬不能喝的呀!
陸母卻被姜昙說得心動。
她口中幹渴,拿住湯勺,迫不及待要親自嘗一嘗。
姜昙卻攔住她:“但……此湯不能飲。”
“為什麼?”被敗壞興緻,陸母有些生氣。
“因為此湯缺一味山藥,才能做成。”
這好辦。
有人指着桌上的羹湯說:“方才周小姐獻上的正是養生湯,用她的豈不正好?周小姐,反正都是獻給祖母的,你不會不願意罷?”
周蟬衣手帕都要揪裂了,臉上勉強笑笑:“隻要老祖宗肯喝一口,我怎麼會不願意。”
立時就有人殷勤地把那養生湯端到陸母面前。
姜昙掀開蓋子,攪動了下,聞到清新的香味。
果真是名廚的方子,放的食材不多,卻很精細。味道溫和,不沖撞其餘的味道,也不會與其他食物相克。
稱得上靜心斟酌。
可惜了。
“怪我沒說清楚,消渴症忌芡粉,山藥若是榨成汁水,撇開藥渣,就是治病的良藥。可若是熬碎成芡粉湯——”
姜昙丢開羹勺,嗒地一聲:“那就成了毒藥。”
周蟬衣咬牙。
陸母不得不放下羹勺,臉上流露出可惜之色:“怎麼就忘了放山藥呢?”
姜昙看了周蟬衣一眼:“說來奇怪,民女分明按茵表妹吩咐,逐一買好要用之物。可今日進小廚房,茵表妹卻發現,那些東西都不見了。其餘之物倒另外有準備,隻有山藥遍尋不到。”
沈芳茵從善如流告狀:
“外祖母!定有人故意使壞,偷了孫女的東西,您可要為孫女做主!”
陸母一拍桌子:“查!香君,後院是你管的,怎麼會出這種事,給我仔細查!”
劉香君臉色難看地說:“是。”
.
壽宴繼續。
陸母和陸秋水母女,三人擁坐在一處。大夫人不時插幾句話,幾人說說笑笑。
二夫人劉香君,卻是一句話都插不進去了。
周蟬衣站在她身邊,似是被訓斥得狠了,眼眶發紅,看了過來。
姜昙攏了攏衣服,移開視線。
旁人都着薄衫,她卻套了兩件春衫。
即使這樣,手心也發寒。姜昙受不住這屋裡的冰塊,她得出去走走。
正要出門叫紫珠,忽有下人急匆匆地進來,驚叫了聲:“老夫人——”
下文像被掐了脖子的雞叫,戛然而止。
不用他禀報,來人已進來了。
“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