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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昙走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燈籠裡的燭火微如螢火,隻照得清腳下前方的地面。
往遠處看,是濃墨的黑色。
姜昙停住,她是不是走錯了,要不就是丫鬟指錯了方向。
再往前走,是淹到小腿的草叢。現在是夏日,裡面恐怕有蛇。
姜昙握緊了腰間的杜衡香囊。
杜衡祛風散寒,活血止痛,還可緩解蛇咬傷。
姜昙默背了一遍杜衡的功效,深吸一口氣,踏入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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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顯拍到面上,伸手一看,掌心都是血。
這蚊子也忒毒!
鄧顯搖搖頭,将衣袖裹緊了些。
劉武神出鬼沒地出來:“找到了,杜衡香。”
說着,他就要往小院去,被鄧顯攔住。
劉武說:“杜衡香在陸府紅葉苑,公子說,找到立刻報。”
“勸你最好不要進去。”鄧顯說:“今晚長公子喝了酒。”
每次長公子喝酒,都會用些助興的藥物。心情再好,也會變差。
發瘋或發狂,都是有的。
鄧顯有一次誤闖,就看到了血紅的眸子。
驚醒般地猛然看過來,眼中無一絲感情和情緒,簡直不像人,而是别的什麼怪物。
最後是如何失态,連滾帶爬地逃出來,鄧顯不願回想。
劉武也見過這場景,停在小院外。
雷奴指了指眼睛。
這五官健全的昆侖奴聽得懂中原話,卻不會說,隻用動作表達意思。
鄧顯明白他的意思,搖頭說:“今晚不會。”
因為,用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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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檐靠坐在涼亭的欄杆上,緩緩吐氣。
呼吸像發燙的烙鐵,渾身像是煮在沸水裡,陸青檐仰頭吸了口冷氣,扯開衣襟,露出大片胸膛,猶嫌不夠。
熱。
他拿過一旁的酒壺,傾倒而下,一股涼意從額頭澆至脖頸。
短暫的涼爽過後,還是熱。
陸青檐站了起來,腳下不穩,一個踉跄。
酒壺倒在椅上,酒水滴在地上。
“少爺。”
随着水滴輕響,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輕柔如斯。
陸青檐緩緩側首,十七歲的姜昙頭戴網巾看着他。
他亦一眼不錯地打量姜昙。
十七歲的姜昙,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正如他一絲不亂的衣領一般。總是掩到脖頸最上方,連喝醉的時候也不肯敞開。
哪怕用了一晌貪歡,也嚴嚴實實地捂着,忍着快意看着酒席中狂放浪蕩的公子哥們,像是看着圈裡的一群畜牲。
姜昙溫聲說:“少爺,你又喝醉了。”
陸青檐靜看着他,由着姜昙伺候自己坐下,褪去外衣,擦汗。
接着,他猛然握住姜昙的脖頸,狠狠地将他掼在柱子上。
“姜昙。”陸青檐咬牙切齒地笑:“這麼多年,你竟還敢來我夢裡!”
姜昙面色脹紅,不停掙紮。
陸青檐快意地看着他在自己手中斷了呼吸,感受到藥力逐漸揮發,渾身暢快。
“姜昙啊姜昙。”
陸青檐看着扯亂了“屍體”的衣領,他要清醒,他偏要他一起沉淪!
忽然,他頓住了。
屍體穿的衣服上,繡着大片的荼靡花紋,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樣。
三年前以身誘他入局,到死牢裡看身為階下囚的他,姜昙穿的也是這件衣裳。
姜昙怕死。
以為穿這件衣裳,就能讓他念舊情,不殺他。
“屍體”又活了過來,姜昙驚恐地看着他。
陸青檐怒氣再生,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啊——”
不是幻象!
陸青檐蓦地睜眼,是女人的叫聲,不是假的。
可他什麼也沒看清。
周圍很快安靜下來,那女人逃了。
“來人!”
門外的人早就聽到動靜,嘩啦啦進來。
陸青檐揚聲問:“劉武!之前讓你查的人,在何處?”
“在綠柳苑中,但天色已晚,又是女子内苑,不便去尋。再給屬下一日,明日給公子答複。”
明日?
陸青檐閉上眼睛。
方才有風吹拂,他聞到了熟悉的杜衡香。
那個女子,從内苑出來了。
或許不用明日。
陸青檐吹了聲哨子,馬兒跑到他身邊。
他翻身上馬,看向遠處,無神的眼中一片虛無。
“現在就去找。”陸青檐深嗅風中的氣味,杜衡香還未散。
“她跑不遠,現在應還在外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