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頂麻花辮的姑娘提着布籃,歡快地跑過街角。
“丁丫頭,又往家裡買魚啊!”馄饨攤的大娘調笑說:“最近吃那麼好,撿銀子了吧!”
丁丫頭雙手一叉,正要反駁,忽地想起什麼:“不告訴你。”
她拐進巷子,心想:才不是撿銀子了呢,而是補身體。湯大哥受了傷,得吃些好的補補,這樣身體才能好得快!
丁丫頭迅速回家關門:“奶奶,看我買了什麼——”
她蓦地在堂前停住……屋裡怎麼黑漆漆的。
“奶奶?你怎麼不點燈啊?”
丁丫頭踏進屋子的那一刻,勉強有風吹來,她一瞬間察覺到不對,扭頭就跑。
刀刃劃開她的臉皮,丁丫頭捂住臉,滾燙的血珠從指縫裡滲出來。
接着,她的脖頸邊擱上了一把刀。
丁丫頭被扔到屋子裡。
不知何時黑漆漆的堂内點上了燈,一人坐在桌前,昏黃的油燈照亮他半張側臉,宛如惡鬼一般笑着。
他的腳邊,是瑟瑟發抖的奶奶,年邁的老人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已然奄奄一息。
“跑那麼快做什麼?”陸青檐和善地笑:“丁娘子,或者該叫你銀翠,丁銀翠。”
丁銀翠恐懼地看着他:“宋、宋……少爺。”
陸青檐手上是女人家的針線簍,他認真地翻找着,看起來竟不違和。終于,他找到了,拈着幾片縫了一半的布料提到眼前。
“你不是喜歡我麼?怎麼給别的男人做荷包?真是朝三暮四,水性楊花!”
陸青檐将布料撕得稀巴爛。
銀翠恐懼地流淚,她心想:還好剪碎了,還好他沒看清楚上面的名字。
不料下一刻,陸青檐就笑着問:“姜昙在哪?”
銀翠流着眼淚,一聲不吭。
陸青檐冷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他狠狠踢了一下腳邊被綁着的老人,對劉武說:“割了她的手指!”
“不要——”
銀翠的驚叫中,一截斷指被扔到她的面前。
原本那奄奄一息的老人嘴裡塞着布巾,連痛呼都無法出聲,隻能在地上打滾。
銀翠想起來慘死的小巧,那隻被割了腦袋的猕猴。
銀翠尖叫着撲上去,被劉武一腳踢開,她趴在地上喊道:“你喪盡天良,不得好死!”
陸青檐笑了笑:“你比三年前有長進,這話我聽過不少人說過。不過也沒長進多少,你以為把左鄰右舍引來就能救你?”
陸青檐低下身來,像三年前那樣對她說:“我大可以告訴你,整個揚州府内,所有人的性命我盡可要得,百姓更是和蝼蟻沒有分别。你若引來一人,我便殺一人。引來十人,我可屠盡整個巷子。就算明天一早被捅到揚州知府門前去,我也盡可安然無恙。因為就連揚州知府的獨子,也不過是我腳下的一條狗,要他朝哪邊吠,他絕不敢說一個不字。我再問你一次……”
雪白的刀刃晃眼,這一次擱在了奶奶的脖頸上。
陸青檐問銀翠,一字一頓:“姜昙在哪?”
銀翠說:“……吳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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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子要出遠門。
“不是——”
姚卓呼呼地搖着扇子:“那長公子幾時回來?”
公孫文使眼色,讓他别問了。
看在銀子的份上,鄧顯還是提點一句:“姚公子,賭坊的事放一放,公子回揚州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可施茂林已經在收拾行李,打算和那個小娘子一起回淮安去了!”
姚卓怎麼能不急?
他在施茂林身邊安插的紅柳說,施茂林已寫信回鄉,與母親拟定婚期。
婚事已準備了三年,如今可一切從簡,保不齊就在這幾個月呢!
長公子歸期不定,萬一等他回來,倆人說不定婚都結了,沒準連孩子都抱上了!
作為長公子的好下屬,他是真心為他急啊。
鄧顯僅思考了一瞬:“任他去。”
陸青檐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仇人,本以為化成了灰的吳江捕快,突然死而複生,消息還遞到了他眼前,教他怎麼冷靜?
天大的事,都沒有這件事重要。再要緊的人,也沒有這個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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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茂林将姜昙送回陸府去,紫珠先行進門,留兩人在門口話别。
姜昙為施茂林整理衣領:“說好了,後日你就來陸府接我,送我去淮安。”
施茂林應聲:“送你到淮安後,我立刻回泰興,找我母親一同去淮安提親。三年前就定好的親事,一定能在冬月前辦好。”
“好。”
姜昙的唇邊沁出一絲笑,想了想,她湊近施茂林臉側,輕輕地親了一口。
施茂林結巴:“妙儀,你……如此大膽……”
姜昙的臉色半分也沒有紅,她納罕地看着施茂林,驚訝在這麼短的時間内,他竟從脖頸紅到了耳根。
“我進去了。”
姜昙飛快在他唇上舔了一口,跳入角門内,徒留施茂林在原地踢石子。
“施大哥。”
施茂林一驚,緩緩扭頭,看着紅柳從黑暗裡出現。他震驚地環顧四周,幸好無人,方松了一口氣:“你怎麼來這了?”
紅柳将他的動作看在眼裡,眼神一黯:“施大哥是覺得,我見不得人?”
她将背後的東西扔到地上,原來是施茂林留在銷金窟的包袱,裡面裝着他的印鑒、衣服和一些銀子等物品。
這些竟落在了銷金窟,他這幾日怎麼也找不到!
紅柳将東西一扔,隐入黑暗中,施茂林連忙将行李撈起來,匆匆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