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施茂林已經知道,那日的事都是誤會。他本該向青檐道歉的,可因為心有芥蒂,一直拖着遲遲未去。
後來是青檐主動尋他,向他說明事情原委,反而向他道歉,還給他帶了禮物賠罪。
施茂林并非小肚雞腸之人,誤會說開了就好了!
兩人喝了酒,說了半宿的話,施茂林和他的情義反而更深了些,比與陸昂的情義還深!
施茂林一直以為,這些富家子弟們面上虛僞,實則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嬌氣的很。
可青檐卻不一樣,他竟願意穿他的衣服,眼中沒有絲毫嫌棄之色。
青檐是真心把他當朋友的。
“施兄。”陸青檐又向姜昙拱手:“嫂嫂。天色漸晚,我們這就上山吧。”
“走!”施茂林一把攬住陸青檐的肩膀,兩人并排而行。
姜昙不自覺退下來,離陸青檐遠一些,跟在兩人後面。
兩人說說笑笑。
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施茂林說,陸青檐應和或是笑。令人驚訝的是,施茂林說的鄉野之事,他都能搭上話,連武館的事也知道不少。
這位陸少爺在家族中,想必也是長袖善舞的人物。
陸昂在山頂等他們,帶着陸府的一些小厮、丫鬟,粉黛竟也跟着。
姜昙看一眼陸青檐的背影,微微放下心來。
粉黛在就好了。
陸昂催促幾人:“快些上來,真是等你們好長時候。”
一行人進了寒山寺的大殿,才看到幾個和尚。
趁幾人上香跪拜的時候,姜昙找到門外的主持問道:“為何一路上山不見外人,寺裡也無幾個香客?”
寒山寺分明是揚州府有名的寺廟,按理不該這麼冷清。
主持正要答話,一人在背後說:“今日官差封山,攔住了大半香客。幸而我與衙門的捕快熟識,便請他行個方便,讓我們進來。”
陸青檐走到主持身側,娴熟地行了個佛家弟子的禮。
陸青檐道:“至于寒山寺為何這般冷清,我想是師父們今日灑掃的緣故。”
姜昙默不作聲,隻聽主持解釋。
主持點頭說:“施主所說正是,每隔一段時日,寒山寺便會清掃大殿,以保佛祖座下靈台清明。”
姜昙點頭:“原來如此。”
她轉身去蒲團上跪拜,陸青檐在她身側跪下,跟着跪拜。
“嫂嫂。”陸青檐看着佛祖,低聲說:“你是否對我有不滿之處?”
姜昙頓了頓:“沒有。”
“那就好。前些日子我中了藥,餘毒未清,若是做了什麼,請嫂嫂不要見怪。若有冒犯之處,青檐萬死不辭,聽憑嫂嫂處置。”
陸青檐說:“嫂嫂要怎麼罰我,陸青檐任憑處置。”
姜昙雙手合十,跪于佛前。
又聽陸青檐說:“我在家中時,父親常教導我與人為善,故而我生平最愛樂于助人。”
姜昙聞到一股檀香,睜開眼,眼前遞過來一支檀香,正袅袅地冒着輕煙。檀香之上,是一截慘白的手腕。
陸青檐的腕上纏着一串佛珠,行動間掉出袖子,在半空中微微地晃。
這佛珠……似有些奇怪。
默然片刻,姜昙接過。
“多謝。”
陸青檐露出一抹笑意,仿佛放下了一副心上重擔:“不客氣。嫂嫂若有什麼問題,盡可來問我。”
他靠近她,仿佛就隻為解釋這件事,解釋完就離開。
門口粉黛正等着他,對陸青檐莞爾一笑,佯裝惱怒指着他:“怎麼回事?方才叫你陪我去看明月潭,一轉眼就不見人,我要罰你。”
陸青檐取下她手指間的帕子,笑說:“明月潭是晚上看的,白天瞧有什麼趣兒?”
“我不管,就要去!”
“好好。”
背過身,陸青檐一副無奈的語氣。
一直到晚上,姜昙都沒有再見過陸青檐。
分住處時,因為寺裡沒有其他香客,客房都給幾人住,一人一間。
姜昙特意住在女院最遠的位置,離得遠遠的最好。
紫珠吹滅燈籠,放下姜昙枕邊的帳子:“姑娘,我就在隔壁,有事可叫我。”
“快去睡吧。”
姜昙躺下閉眼休息,門被阖上。
不知過了多久,姜昙感覺有些冷。她擁緊了被子,忽然察覺到面上吹來一陣風。
“誰!”
姜昙蓦然睜眼,手摸向枕下匕首。
門依舊是緊閉的,屋内一片漆黑,隻有窗戶那處透着外面的夜色。
沒有人,隻是窗戶被風吹開了而已。
姜昙放松下來,下床去關窗戶。
今夜起了風,夜格外地黑,天上烏雲密布。别說月亮,連星星都沒一顆。
姜昙想起白日粉黛的話,明月潭今夜漆黑一片,怕是看不成月亮了。
這樣的夜色,走在屋裡都要絆跟頭。
姜昙在鹽城時,大夫人苛待她,連油燈也不許點,因此姜昙在黑暗中摸索時,摔過不少次。有一次甚至摔破了腦袋,鮮血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往外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摔破了腦袋,直到聞到血腥味才反應過來。
現在她已熟能生巧,在這樣黑的夜裡走到床邊,也不會絆跟頭摔出血來。
可是,她怎麼又聞到血腥味呢?
姜昙悚然握緊了匕首。
窗戶不是被風吹開的,是被人推開的。
那個人現在就在屋子裡藏着。
意識到這的一瞬間,背後措不及防撲上來一個人。
“不要出聲。”是陸青檐!
陸青檐的手掌壓在姜昙唇上,他的佛珠一直不曾離手,此刻圓潤的珠串擠在手掌與唇間,甚至硌到了姜昙的牙齒。
陸青檐捂得很緊。
他似乎受了傷,喘息着說:“門外有殺手,别出聲。”
姜昙的匕首已然出鞘,狠狠刺入了陸青檐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