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是陸青檐!
姜昙一驚,連忙抽回手。
陸青檐頓了片刻,才轉過身來看着姜昙。他臉上浮現歉意:“昨夜我借住在施兄的住處,借穿了他的外衣,真對不住。”
姜昙這才發現,陸青檐身上的衣服,和施茂林慣常穿的衣服一模一樣。
故而她才認錯了人。
“是我對不住,我認錯人了。”姜昙不動聲色走遠了些。
寒山寺山腳行人寥寥。
山下有供香客歇腳的亭子,陸青檐坐在亭子的角落裡,姜昙站在亭子外。
兩人一坐一立,沉默無話。
姜昙在心裡默默數數,數到第三十二,紫珠終于上來了,看見陸青檐,也是一怔。
“姑娘,不是說施公子約的你嗎?怎麼陸少爺也在?”紫珠耳語。
姜昙微微搖頭——
陸青檐坐的不遠,别讓他聽到了。
亭中,陸青檐專注地翻着随身書冊,未曾分一個眼神過來,應當是沒聽到的。
姜昙看向下山的路。
施茂林不在,她不願與陸青檐獨處,他想離開。
“嫂嫂。”陸青檐忽然開口喚道。
姜昙心中一緊,幸而陸青檐隻是從亭中站了起來,并未靠近。
“怎麼了?”
陸青檐疑惑地看着她:“嫂嫂怎麼不上去?施兄他們在半山腰等你。”
姜昙簡直氣絕:“你怎麼不早說?”
“你又沒問。”陸青檐指了指下山的路:“我在此處等友人,我以為嫂嫂喜歡山腳的風景,故而在此逗留。”
姜昙半晌無語。
她頭也不回,帶上紫珠往上山去。
往上走了許久,她轉頭看山腳,亭中來了幾道人影,陸青檐果然在等人。
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山腳亭中,陸青檐神色疏離收回視線。
他腳邊是一個大箱子,說是箱子,不如說是棺材。裡面裝着血肉模糊的一個男人,蝦子一樣蜷縮在裡面。
若不是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倒教人以為,他已經死了。
“幸而你還有點用。”
下人遞過混着鹽粒的辣椒水,陸青檐澆在男人的傷口上,男人身體顫抖,卻一聲不吭。
陸青檐蹙眉。
鄧顯連忙道:“此人先前受刑已經力竭,眼下是想叫卻叫不出來了。”
陸青檐臉色這才好些。
階下囚若不能痛哭流涕,算什麼階下囚。
“别讓他死了,這幾日就靠他吸引那些忠心的奴才來,到時候一網打盡,一起折磨。”
“是。”
下人為陸青檐整理好衣襟,任由他一人上山,其餘人等皆彎腰恭敬送行。
待他走後,鄧顯歎氣,對箱中人說:“你若是慘叫出聲,也不必受這麼多苦。”
箱中人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鄧顯啧了一聲:“不愧是錦衣衛,骨頭比旁人硬上許多。但願你能發揮作用,别讓長公子失望。帶他上山!”
下人蓋上蓋子,外面看來,這就像一個普通的箱子。
幾人僞裝成腳夫,從另一條小路,擡着箱子上山。
.
施茂林在半山腰等候已久。
見了姜昙便迎上來:“方才在山腳有官兵封山,不許人在山腳逗留,我隻好在半山腰等。不過我還遣了一名腳夫替我傳話,現在看來幸好,那腳夫沒有食言……”
姜昙将話咽了下去。
她一路上來,并沒有見到官兵封山,隻遇見過陸青檐。
也并未見到施茂林說的腳夫,隻聽到過陸青檐傳話。
不過現在說這些,好像也并無意義。
姜昙問:“你那日是怎麼回去的?”
施茂林緊挨在她身邊,紫珠很有眼力見地走遠,不遠不近地跟着。
“你不是托人傳話給我,自己先行回去嗎?”
施茂林回想着那日的情形,他中間似乎暈了片刻,可再醒來時身體并無異常,還在原地。
習武之人,往常也有熱暈的,施茂林不以為意。
反倒是姜昙,為何他醒來之後,便不見她的蹤迹?
聞言,姜昙猜測:那日或許隻有自己清醒,施茂林是被誤傷,故而被迷藥迷暈了過去。
那些人隻是沖着她姜家女兒的身份來的,事情調查清楚後,便離開了。
萬幸。
此刻,姜昙的鼻子抽動,忽然打了個噴嚏。
“怎麼了?可是得了風寒?”施茂林從衣襟摸出一條幹淨的汗巾來。
這是他的習慣。
因為整日習武,渾身髒兮兮的容易出汗,姜昙就縫制了一條汗巾給他。施茂林收到後的第二日,也拿出了一條汗巾,用他的刀裁得整整齊齊。
他說:“一條給我,一條給你。你不似旁人家的女兒,慣常不愛用手帕,所以這一條放在我這,給你備着。”
他一直記得。
姜昙有些感動,将汗巾拿過來,正要說些什麼,又打了個噴嚏。
汗巾上有一股甜膩的香氣。
和那日他送的胭脂水粉,是同一種味道,且更濃郁。
他又買了胭脂嗎?還是……這汗巾給旁人用過?
施茂林笑的一如往昔,一副真摯的模樣。
或許她多想了。
興許是那日買的胭脂沾上的氣味。
“青檐!”施茂林朝姜昙身後招手,陸青檐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