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掀開車簾,看着逐漸遠去的客棧,搖頭歎息:
“姑娘,我們真的就這麼走了?施公子好不容易當上武舉人,差一步你們就能修成正果,哎……”
紫珠還不知道施茂林有相好,隻為施茂林的身份感到可惜。
可是姜昙很早就聞到過那個女人的香味。
從第一次聞到開始,她就有所懷疑。
到銷金窟賭坊的那一日,遇見那個叫做紅柳的女子,一湊近她,聞到熟悉的胭脂香,她已基本确定。
沒有見到施茂林的日日夜夜,找不到他的那些時候,他或許都鑽在此處。
隻是她不願意接受敏感多疑的自己,一旦往那個方向思考琢磨,好像又變回了三年前那個吳江書生,殘忍且無情。
姜昙不願意回到那個時候。
當初接受施茂林的心意,是因為她想過平凡的日子。
如今放棄他,也是同樣的緣由。
某種意義上看來,自己似乎也辜負了他。
姜昙無意識摩挲手腕上的疤痕,忽然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掀開袖子一看,竟是一個玉镯。
施茂林先後送過兩個镯子,一個方才在客棧還給了他,另一個是他最初沒錢的時候送給她的。
因為圈口略小,卡在小臂上,染上肌膚的溫度,竟讓她習慣了它的存在,一時忘了這個。
姜昙将镯子取下來,卻發現它卡在手骨的位置,怎麼也取不出。稍微用力,就察覺到一股鑽心的疼痛。
罷了,還是留着吧。
那個時候,他身上還沒有甜膩的胭脂香味。
這個镯子總歸是幹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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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昙下榻于一家小客棧。
這客棧又小又擠,紫珠趴在牆上聽了聽,竟能聽到另一個房間的說話聲。
推開窗戶不見太陽,屋子裡仍是陰暗的。
紫珠看哪都不滿意,清點行李時,更是連連歎氣。
“姑娘,施公子又不是弱女子,你們分開便分開,還将大半的身家都給他,值當嗎?”
紫珠越說越氣:“更何況姑娘沒有錯,是施茂林自己染上賭瘾,平白給姑娘招惹禍端!姑娘為了他在陸家受那麼多委屈,到頭來施茂林成為武舉人,無債一身輕,平白便宜了不知道誰家的女兒!姑娘真的甘心?”
“錢是身外之物,我已留下足夠咱們吃用的銀兩。若是留的再多一些,待我們離開揚州的路上,說不定會惹人觊觎,招來災禍。至于值當不值當,甘心不甘心……”
姜昙說:“就當是還他的恩情,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紫珠無奈感歎:“姑娘,你這個性子太容易吃虧了。”
姜昙低頭看着攤開的雙手:“可我覺得,有時候,我似乎太殘忍了些。”
施茂林身上處處都是不對勁,她卻一句都沒有提醒過他。
姜昙搖搖頭:“不說這些了,東西找到沒有,差人送去陸府。”
找是找到了,可紫珠舍不得:“姑娘,你把所有東西都送出去,你自己可怎麼辦?”
可若不是他,她就死好幾回了。
救命之恩,還再多也嫌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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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門前,停下一輛華貴的馬車。
沈芳茵皺眉看着布滿蜘蛛網的客棧匾額,回頭對小厮說:“你确定你沒有找錯地方?”
小厮苦着臉:“哪敢呢,小的問過好些人,一定是這個地方。如若不然,表姑娘就叫大公子打小的闆子!”
沈芳茵仍半信半疑:“去敲門。”
姜昙正在翻看醫書,忽聽得紫珠在門外喊了一聲:“姑娘——”
未等她說完,門就被推開,沈芳茵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
上下打量姜昙一眼,并不打招呼,反而背着手在屋子裡巡視一圈,比在自家的屋子還随意。
姜昙站起來:“沈小姐,久違了。”
沈芳茵轉到桌旁,拿起姜昙正在看的那本醫書,翻了幾下,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看得人頭疼。
她忽然覺得手疼,一把丢開。
沈芳茵斜了一眼姜昙:“之前我有用的時候叫我表妹,現在目的達到了,叫我沈小姐。姜昙,你真是一個蠅蠅狗狗的小人!”
“表妹想說的,或許是蠅營狗苟。”姜昙笑了下:“看來茵表妹近日學書頗有成效。”
沈芳茵認真地想了下,這不都一樣嗎?
但姜昙的第二句話,她十分認可:“我的字由我大表兄親自教授,他可是太子伴讀,太傅的學生!當然教的好!”
不過大表兄也很嚴厲就是了。
沈芳茵悄悄揉了揉手。
為了這一趟,她可是提前三日就開始準備,握斷了五支筆,足足寫了十張大字!才讓大表兄點頭,同意她出門。
姜昙問:“茵表妹這一趟來,是有什麼事嗎?”
按理說,除了施茂林之事和陸青檐,她不欠陸府什麼。現在更是和施茂林斷了關系,陸府更沒有理由找她。
聞言,沈芳茵有些不自在。
紫珠悄然退下,将門關上,留兩人說話。
隻見沈芳茵從袖中取出一封請帖來:“範府小姐明日在府上舉辦一場賞花宴,足足一整日,從白日到夜裡,你有很多時間。”
姜昙不懂她的意思:“什麼?”
沈芳茵不耐煩:“你怎麼這麼笨?範小姐她爹是去年的武舉考官——”
說到後面,沈芳茵眼神遊移,聲音漸低:“這可比武舉師傅的名帖要珍貴得多。雖然隻有一天,可你那麼聰明,肯定有辦法和範小姐說上話,就跟……”
就跟那時你找上我一樣。
這句話,沈芳茵沒有說出口。
沈芳茵剛到陸家時并不得寵,和陸母親近起來是最近的事,範小姐應當也是她近來新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