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和偁高聲道:“你既記得你是朝廷命官,還想動用私刑?你可知這該當何罪?”
劉侍郎森然道:“你我為兒女的事互毆,下人來拉架,人多手雜,混亂中有人失手打死了你的女兒,這怎會是動用私刑?”
聶和偁大怒道:“一派胡言!劉奎那畜生害死我兩個外孫,又害我女兒命懸一線,我還沒找你們算賬,你們反欺到我聶家頭上來,我今日便拼着這條老命……”
不待他說完,忽聽身後傳來哭聲,聶和偁扭頭一看,竟是聶芳台在範姨娘和聶瑤台的攙扶下緩步走了出來。
聶和偁忙道:“芳兒,你快回去歇着!”
“爹,這事讓女兒自己解決!”聶芳台攢了把力氣,努力把聲音提高一些,“您讓女兒自己跟劉家人說。”
劉家一幹人見了聶芳台,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劉老夫人叱道:“毒婦,快快給我奎兒償命!”
聶芳台道:“要我償命可以,但我必須要先見見劉奎,看看他到底死了沒有,若你們在這诓人,而劉奎根本沒死,那我不就白白送了性命?”
聶和偁和聶蘭台都不知她在打什麼算盤,均勸她回去歇息,她卻不聽。
劉老夫人涕泗俱下,厲聲叱道:“天殺的毒婦!可憐我奎兒一個生龍活虎的大活人,如今直挺挺躺在棺材裡,你竟有臉說我們诓你!你這挨千刀的,看天爺怎麼收你!”
聶芳台道:“你說這麼多,是不想要我給劉奎償命了?莫非他壓根沒死,你不敢讓我見他?”
“好,你去見他!”劉老夫人叱道,“你給我去地下見他!看看他的傷口有多深,流了多少血,看看他是怎樣被你這個毒婦弄死的!”
劉侍郎也森然道:“等你看完了,我要你立即給奎兒償命!”
聶芳台道:“自然。”
她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剛被打落了胎,有重傷在身,走路也要人攙扶,說話都沒有力氣,劉家的人不怕她能翻出什麼花樣來,當下領她去看劉奎的屍體。
聶蘭台示意範姨娘讓開,自己上前和聶瑤台一起攙起聶芳台。
前院的一間偏廳裡,五六個披麻戴孝的仆從正跪在一副黑漆棺材前燒紙,棺材裡躺了個人,從頭到腳蓋着白布,瞧着确實是屍體無疑,卻不能斷定就是劉奎的屍體。
聶芳台在數尺外停下,吩咐蜜桔:“把那白布揭下來,讓我瞧瞧是不是劉奎。”
蜜桔俯身去揭,誰知劉老夫人突然一拐杖打過來,喝道:“誰敢亵渎我兒屍身?”
聶芳台冷笑道:“這樣蒙着白布,是死是活都看不出,又怎知道那是誰?老夫人,你就是想騙我性命,是不是?”
“揭下來,讓她看!”劉老夫人轉頭吩咐自己身邊的一個婆子。
那婆子小心翼翼地把白布揭開,聶芳台趕緊掙脫長姐和妹妹的攙扶,往前走近幾步,探頭去看。
劉奎那張平平無奇的臉赫然映入眼簾,呈現出死人特有的僵硬和猙獰,臉色白中帶青,嘴唇閉得極緊,仿佛在宣告自己那暴虐一生的終結。
聶芳台扶着棺材壁,軟軟癱倒下來,放聲哭道:“劉奎啊,你真的死了!”
劉老夫人也哭道:“還不是你下的毒手……我的兒呀……”
劉家人見聶芳台伏着棺材哭得肝腸寸斷,心想這是她本應該做的,便無人出面阻止。
誰知就在這時,痛哭中的聶芳台突然揚起右手,衆人隻覺眼前倏忽閃過一道寒光,紛紛驚呼,就在這驚呼聲中,那寒光已向劉奎身上紮了下去。
“噗”的一聲悶響從屍身上傳出來,劉老夫人和劉侍郎搶上去一瞧,隻見一把匕首不偏不倚正插在劉奎的裆部。
雖說屍體不會流血不會疼,但匕首紮在那個部位,實在是對死者的極大侮辱。
“你幹什麼!”劉侍郎驚怒交加,反手就是一耳光,然而聶蘭台早已眼疾手快地把聶芳台拉開了。
“毒婦!畜生!”劉老夫人看着插在兒子裆部的匕首,兩眼一陣陣發黑,尖聲叫道,“為何殘害我兒屍骨?你為何殘害我兒屍骨?你去死!”
聶芳台披頭散發,臉色猙獰,狀若瘋癫,大笑道:“劉奎這種畜生,死了都算便宜他,我要他斷子絕孫!哈哈哈哈哈!我已紮斷他的命根子,他便是再投胎做人,也隻能生生世世做太監,斷子絕孫,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