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帝堯的功夫,想躲開一件砸來的瓷器還是容易的,但他沒躲,在瓷器撞上自己的胸膛後一把接住,防止因碎裂吵到床榻上的阿願。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依舊昏睡的阿願,将瓷器丢給季直,神色冷肅地看着登臨遠,“國師算出了什麼?”
登臨遠仿佛一瞬間老了十餘歲,扶着檀木架坐到木椅上,他憂心忡忡地看了看阿願臉上越發凝實的死氣,避開帝堯的問題不答,而是道:“想救小阿願,你就親自去溫氏祠堂看看……”
帝堯聞言眯起雙眸,提刀便走了。
當夜,華京溫家大火!
火勢從祠堂燒起,燒了大半個溫家,因着溫家在華京的超然地位,京兆府尹殷勤地帶着捕快親自來救火,順便調查溫家失火的緣由,最後卻是連滾帶爬地離開了溫家。
野史有記,元鼎二十三年,一向不信鬼神的大周太子帝堯亦是後來的周武帝,忽地性情大變,開始熱衷鬼神之事,修佛寺十二座、鎮國道觀九座,華京香火不斷,佛、道大興于世。
……
年關将至,阿願在宮中養了近一個月,身子總算有了好轉。
顧償是習武之人,雖然傷重,卻比阿願還要早半個月就能下床,周文帝特許夫妻兩人在暖煦殿養傷,待傷愈後再出宮。
自從顧償能動彈後,他除了照料阿願,就是應付每日來暖煦殿下棋發牢騷的周文帝。
周文帝這位一國之君年輕時就是個話痨,偏偏皇後是個矜貴冷豔的人,太子又是個天生臭臉,其餘幾個皇子敬畏陛下勝過親近生父,所以周文帝憋了這麼多年,面對格外嫌棄他卻總會耐心聽完他發牢騷的外甥,周文帝感動得不行。
“生羽啊,你不知道朕當這個一國之君有多不容易,太子最近也是胡鬧得很,夥同工部開始大興土木,非要建什麼佛寺道觀,說是為國祈福所用,這小兔崽子以前也不信這些,近來卻整日和登臨遠厮混在一起,理都不理我這個當爹的……”
周文帝盤腿坐在棋桌旁,看似在落子下棋,其實心思早跑遠了。
顧償:“……”
周文帝又是一陣長籲短歎,“朕怎麼想這事都不對,曆來求仙問道的帝王沒幾個有好下場的,亡國滅族都輕的,唉……”
顧償:“……”
周文帝:“生羽,你說太子不會背着朕在偷煉丹藥吃吧?那東西混了朱砂和水銀,可是萬萬不興吃的!”
顧償忍無可忍,一字落定,堵死了周文帝的棋路,硬邦邦道:“陛下,天色已晚,您該回宣政殿批閱奏折了。”
周文帝一愣,看了眼窗外黑下來的天穹,心塞地想:怎麼時辰過得這麼快?
顧償也看了一眼天色,目光柔和下來,“阿願該吃晚膳了,她身子還沒恢複完全,三餐必須按時吃。”
說着,這人起身就要走。
周文帝一陣牙酸,沒好氣道:“你給朕坐下!”
顧償回頭瞥了他一眼,一副“你這老頭事怎麼這麼多”的表情,好險沒把周文帝氣死。
一國之君小肚雞腸地磨牙道:“你也知道天色已晚,留朕吃頓飯有那麼難嗎?”
“有。”
“……”
“阿愚吃得清淡,不适合陛下。陛下慢走,不送。”
“顧生羽!朕是你親舅舅!”
顧償毫不留情地斜看了他一眼,“您若不是,這會兒已經被臣扔出去了。”
“顧償!”
“臣在。”
“罷了罷了,朕認輸,不打擾你們小兩口用膳,朕走還不行嗎?”
老太監笑呵呵扶着周文帝從棋榻邊起身,“陛下就是寵公子和夫人!”
周文帝哼了一聲,穿上靴子,臨走前不知想到了什麼,還是沒脾氣地回頭看了一眼顧償,神色别扭道:“對了,朕問你個事,你二十歲及冠時,朕說給你賜字,你偏不要,生羽這個‘字’誰給你起的?上官老将軍?”
若是上官那老匹夫,周文帝能醋死,他才是顧償名正言順的長輩,那個老匹夫算怎麼回事?
“不是,是阿愚。”
“曆來都是長輩賜字,你讓你媳婦給你賜字?!”
周文帝滿臉“不成體統”道。
“不行嗎?”
“……”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臣覺得甚好,臣的阿愚念這句詩時笑得甚是好看。”
好看到隻要她開口,顧償什麼都能應。
得,周文帝還是醋死了。
他忽地又覺得太子還是好的,至少沒有娶了媳婦忘了爹,當年讓太子得償所願娶了溫珠後,這人也就沒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哪裡像顧償當初闖殿要解藥方子,那兇神惡煞的架勢就差把刀架在他這個親舅舅的脖子上了!
沒良心的東西,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