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婦妄言,還請殿下恕罪。”
阿願轉身跪拜,始終沉沉低着頭。
帝堯看着恭恭敬敬跪地請罪的阿願,就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天塹橫在他和阿願之間,怎麼也跨不過,他無力道:“孤說過,你見孤不必行禮,孤也未覺得你做錯了什麼。”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是顧償。
“末将拜見殿下。”
他老遠就看見阿願朝太子跪拜,太子則是神色不明地垂眸看着阿願,于是快步上前,巧妙地擋住了阿願,抱拳行禮道:“不知可是拙荊做錯了什麼,惹得殿下不悅?”
帝堯深深地看着以護衛姿态擋住阿願的顧償,負在背後的手漸漸緊握,“沒有,是夫人太重禮數了。”
重到他滿心無力。
無論他說多少遍,阿願都固執地守着對太子的禮數,規規矩矩、闆闆正正,一跪一拜全然合乎禮法,挑不出半分差錯。
“殿下是國之儲君,我等理應重禮。”
許是擔心他站在這裡,阿願還是不肯起身,帝堯最終轉身走了,隻是背影帶着落寞與一股不甘,“顧将軍和夫人免禮吧,孤就不打擾二位了。”
同樣滿眼落寞的還有沈栀意,小郡主哭得悄無聲息,難過地看着帝堯離開的背影——她的太子哥哥真的沒有一瞬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
“阿愚!”
阿願又蹲又跪,腿腳麻了,猛地起身一個踉跄,幸虧被顧償一把扶住。
顧償瞧着阿願的膝蓋,明顯是有些生氣了,單膝跪地,背對着阿願道:“上來。”
“沒事,隻是剛才為了躲了空方丈的小徒弟,蹲了太久,緩緩就好了。”
“聽話,上來。”
沈栀意是知道阿願的膝蓋有傷的,瞧她站都站不穩的樣子,亦擔憂道:“阿願你還是聽顧将軍的話吧。”
阿願無奈,雙臂環上了顧償的脖子,小聲嘀咕道:“會不會太不像話了?”
“有什麼不像話的?我背我的妻子,天經地義。”
臨走前,顧償回頭看向沈栀意,“郡主,沈軍師在了空方丈的禅院等你。”
“知道了,謝謝顧将軍。”
說完,顧償背着阿願便走了。
沈栀意站在原地,豔羨地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以及若有若無的拌嘴聲……
“要不你還是把我放下來吧?”
“不行。”
“顧償……”
“說什麼都不行。”
阿願撇了撇嘴,換了個問題道:“那陛下找你有什麼事?”
“小事。”
阿願聽着顧償敷衍她的話,有點生氣了,“顧償……”
“本來也是小事,但我向陛下求了一件事。”
“什麼?”
“我要辭官了……”
當将軍的人難得喜形于色道:“阿愚,等我這次出征回來,我就帶你離開華京,昆山邊塞太冷了,不适合你養身體,你以前不是說想去江南看看嗎?辭官後,我就帶你去好不好?以後你想去哪兒,我都陪着你……”
阿願呼吸一滞,心房驟疼了一下,“顧生羽!我放我下來,我真的生氣了!為什麼要辭官?你不是從小就想……”
顧償笑着打斷道:“我現在所想的,是怎麼哄我家小姑娘不生氣,然後乖乖地接受我即将辭官的事實。”
說着,因背上的阿願實在是不老實,他不得不一巴掌打在小姑娘的屁股上,半訓斥半哄道:“阿愚,不要動,乖乖的好不好?”
被打屁股的阿願瞬間臉色爆紅,半羞半怒地叫了一聲,“顧償!”
遍布暖陽的窄石路上,鐘聲與清風吹拂過耳……
青衣将軍背着他的小姑娘,笑得那樣開懷,聲音都帶着喜色與溫柔。
“在,夫君在。”
——那天,顧償以為,隻要他的小姑娘開口喚他,他就永遠都在。
遠處,佛塔二樓。
登臨遠抱着浮塵倚在柱子上,皺眉看着憑欄眺望的帝堯。
一念佛陀,一念成魔。
這話如今用來形容帝堯再合适不過了,那雙幽暗的眸子,好像世間的貪嗔癡都充斥其中,像墨一樣化不開、道不明。
“國師,你說過,隻要我願意等,阿願終究會是我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