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堯冷眉漠然地站在樓内,身邊隻跟着十餘名暗衛,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而是擡眸淡淡看着從二樓走下的男人,黑衣蒙面,隻露出一雙眼睛。
換做旁人,定然是認不出的,可帝昕過目不忘,觀察敏銳,眯了眯眼,立刻就認出了人,“昭王,宋遇,你敢帶人潛入大周刺殺孤,看來孤的三弟确實是真的一點都等不及了。”
宋遇挑了挑眉,摘下面紗,露出一張與宋妍和帝昕都十分相似的臉,儒雅有餘而戾氣不足,他拍手笑道:“太子殿下果然好眼力,雖說皇家兄弟相殘是常事,但此事倒确實和華之無關,算是我這個做舅舅的送他的禮物。”
“無關?”帝昕深深看着神情不像撒謊的宋遇,忽地憐憫地搖了搖,笑道:“孤這位三弟手下的棋子從來都是心甘情願的,阿願呢?”
宋遇聽到那聲“阿願”,面色複雜地皺眉。
這場刺殺之局是他與小妹“宋妍”一同定下的,信中小妹就言之鑿鑿地肯定那位顧夫人能引來帝堯,更是千叮萬囑他莫要真的傷了那位顧夫人,說是華之對其有意,若是傷了顧夫人,恐會毀了她和華之母子之情。
一個已嫁女子引得大周兩個皇子動心,怕不是什麼妖孽轉生,宋遇不悅地心想道。
殺死帝堯後,三樓的那女子也不能留了。
“堂堂大周太子倒是絲毫不掩飾對臣妻的心思,”宋遇略帶厭惡地嘲諷道。
帝堯無視他的嘲諷,墨眸平靜地陳述道:“罷了,殺了你,孤親自去找。”
話音落,寒劍出鞘。
宋遇埋伏下的人手是帝堯所帶暗衛十倍不止,驿站頓時被厮殺聲覆蓋。
三樓。
厮殺聲驚醒了被打暈了盛阙,他乍然醒來,還有些回不過神,想起之前馬車被一衆黑衣高手包圍,他剛想出劍殺出,就被上官文禦制止,讓他老實投降。
後來這群黑衣人的領頭來了,上官文禦下了車,也不知道怎麼跟人交涉的,隻是打暈了他們,沒下殺手。
被綁住的盛阙甩了甩頭,環顧房間四周,就見輪椅上的少年正安安靜靜地守在阿願的榻邊,同樣被打暈綁起的澄娘和年年躺在一邊。
“醒了?”
少年偏冷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
盛阙聽着樓内的厮殺聲,皺眉道:“怎麼回事?”
“太子和三皇子狗咬狗而已。”
屋内沒點燈,但習武之人的目力比尋常人要好,能清晰看到少年那張明明平淡卻又好似努力壓抑着什麼的臉。
“可是他們的狗咬狗為什麼要牽連我阿姐呢?阿姐明明最讨厭這些勾引鬥角、爾虞我詐的東西,我的阿姐應該是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和姐夫在一起,而不是……被他們這群混蛋拿來觊觎。”
盛阙明顯感覺到上官文禦情緒的不對勁,“小公子……”
他沒來得及說什麼勸慰的話,就見少年從袖中掏出一個白瓷瓶扔給盛阙。
盛阙在清醒過來後,就用輕而易舉地掙斷了身上的繩子,擡手接住少年抛來的白瓷瓶,緊接着就聽見少年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禁軍應該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就會來救駕。”
“禁軍?”盛阙盯着輪椅上運籌帷幄的少年,“你早就知道夫人一出城就會出意外?你何時通知的禁軍?”
上官文禦沒回答,而是直言道:“瓶中是劇毒,殺了宋遇,保太子。”
盛阙沉默了一瞬,“但夫人會被太子帶走的,你應該知道,顧将軍已死,以我對太子殿下的了解,殿下他……”
少年冷笑道:“太子若死,帝昕又能好得到哪裡去呢?豺狼與虎豹的區别而已,但至少帝堯不會對我姐腹中的孩子下手,不會拿阿姐做餌。”
盛阙擰眉,雖然還理不清他此言的前因後果,但知道少年聰穎又極善謀算,能從蛛絲馬迹中分析出一些他不知東西也不意外。
盛阙沒有冒然動手,而是按照上官文禦所言,先打破了驿站三樓走廊的窗戶,在凄風苦雨呼嘯而入的同時,将手中的毒粉灑出,借風灌滿整個驿站。
至于解藥……
上官文禦隻給了他兩顆,一枚自己服用,另一枚是給帝堯的。
少年什麼都算計好了,計之毒,心之狠,一絲不留情。
趁着衆人中毒,盛阙從三樓飛身而下,從背後一劍貫穿了與帝堯打鬥正酣的宋遇。
“留他一命。”
同樣中毒的帝堯以劍撐地,見到盛阙要對宋遇下死手,頓時皺眉喊道。
盛阙卻沒聽,果斷地貫徹了宋遇的後心,然後對上帝堯不滿微怒的目光,“殿下,文禦小公子讓我帶句話,您想夫人曾被賊人深夜擄走的事情華京皆知嗎?夫人一直承陛下和皇後的恩情,借住東宮,從未離開。”
帝堯眸子一眯,擡頭望向三樓,上官文禦的輪椅正停在欄杆旁,清瘦的少年恹恹地窩在輪椅中,眉目清冷地看着樓下,毫無閃躲地對上帝堯的目光。
這對未來大周史上最負盛名,也是最不對付的一帝一相,相互提防、算計較量的帷幕不過剛剛拉開而已。
——君與臣,亦是一生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