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京的雨季到了,天總是陰沉沉的,淅淅瀝瀝的小雨每日要下上兩三場。
曉春淺來崇明殿看阿願時,遠遠就瞧見坐在軒窗邊的人。
太子準備的那些華貴宮裝沒有一件如願穿到阿願身上,那身青綠羅裙曉春淺一眼就看出是阿願去年春日裡穿過的,三千青絲被木簪輕輕挽起……
宮牆是濕潤的,殿檐是濕潤的,被雨水打濕的樹梢也是濕潤的,那人就平淡地坐在軒窗邊的綠意裡,望着落雨,安安靜靜,不争不吵。
曉春淺突然有幾分理解帝堯,為什麼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人留在身邊。
——她光坐在那裡,就是一份安甯。
誰不喜歡美好的人?
“雨大了,進來避避雨吧。”
如畫的人兒透過窗看向站在外面走廊下出神的人道。
曉春淺對上阿願的視線,如夢初醒,沒想到阿願會主動開口讓她進殿。
但阿願這句話明顯不止是對她說的,她透過曉春淺看向其身後走廊拐角處……
那襲淺灰色道袍自認躲得極快,沒被阿願看到。
曉春淺一入殿就嗅到了湯藥味,阿願已經坐到桌案旁,靜靜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曉春淺落坐在桌案另一側,看了看阿願,又看了看窗外的雨,“我以為你會想不開……”
“崇明殿被圍得和鐵桶一樣,你能進來,應該是得了太子的允許,咳咳……”
阿願被湯藥嗆到了,但還是忍着反胃将安胎藥咽下。
曉春淺蹙眉看着她毫無血色的臉,“殿下說,你已經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有些擔心……其實殿下原本是想讓國師大人來的,不過國師大人一副怕得不行的模樣。”
阿願眸光一頓,啞聲開口:“是不是你們所有人都知道?”
知道帝堯的心思。
曉春淺聽懂了阿願的言下之意,有些愧疚地移開目光,“顧償和上官家應該把你藏起來的,就像在邊塞五年,王譽連你的面都沒見過一次……阿願,你相信命嗎?”
阿願垂眸不語。
“近來華京起了許多流言,有人說你剛死了丈夫,就迫不及待地勾引太子,爬上了太子的床榻,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當然傳這些流言的人都被太子處置了。國師親自出山辟謠,言‘鳳兮歸來,天下所願’,甚至上了奏折,勸谏陛下若是鳳星歸位,大周國運必會再一個台階。”
“嘔——”
阿願聽着這話,隻覺胃中的惡心再也壓不住,難受地吐了出來。
曉春淺吓了一跳,沒想到阿願孕吐這麼嚴重,那架勢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吐出來一樣,吐得一張凝脂的小臉更加蒼白、眼眶也微微泛紅。
澄娘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地蹿了出來,熟練地遞上痰盂,焦急地幫阿願拍背順氣。
阿願反扣住澄娘的手,虛弱道:“澄娘,再幫我端一碗安胎藥來,嘔——”
澄娘滿臉擔憂道:“阿願,要不别喝了?”
“要喝。”
阿願撫摸着已經微微凸起的小腹說道。
不知是不是曉春淺的錯覺,她覺得阿願再擡眸時,那雙通紅的眼睛好像是笑了一下,幽幽地看着她道:“國師說的話你信嗎?”
曉春淺目光複雜道:“國師向來算無遺策。”
阿願笑了,眼眶通紅地大笑起來,幽恨冰冷的目光看向殿門口那襲沒來得及藏全的淺灰衣角,“國師大人啊,就不準備親自出來跟我說一說嗎?”
曉春淺一怔,回頭朝殿門口看去,沒想到之前在太子書房裡怎麼都不願聽命來勸慰阿願的人竟偷偷跟來了,還鬼鬼祟祟地趴在門口偷聽。
登臨遠一身标準型的道門灰袍,滑稽地躲在殿門後,被阿願點名後虎軀一震,僵硬地探出腦袋朝殿門看去,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叫道:“小阿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