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春第一眼看到沈綏的時候,竟有幾分恍惚之感。
依舊是那張淡漠寡情的臉,刀鑿般的眉眼,就連眼尾的紅色小痣都與記憶中一般鮮豔無二。
這是她愛過一世的男人。
胸腔中的心髒也狂跳了起來,卻不似上一世少女見到心愛之人的心動。
是因為膽寒。
腥風血雨仿佛又落在身上,耳邊似乎還有殘忍的兵戈聲,昭天塔上那徹骨的寒意從脊背後漫上來,恐懼頃刻爬遍了全身,更兼了幾分恨意。
她對他,是既恨又怕。
他這樣的人,不知吃不吃軟,但硬的定是不吃。若是直接與他起沖突,惹惱了他,他指不定要做出什麼來。
是以,烏春表面作一副乖巧皇子妃樣,讓他沒法挑錯,可實際上,現在方從榻上下來,還故意将平安符擺在炭盆顯眼之處,存心膈應沈綏。
下巴傳來冰涼的觸感。
他手指修長有力,弄得她疼得輕嘶幾聲。
“殿下……”她開口輕喚,眨了幾下眼,眼睫上竟然沾上了幾顆碎玉珠子,小嘴一癟,看上去委屈極了,“臣妾候了您月餘,您如今回宮不與臣妾道一道甜言蜜語倒也罷了,又對臣妾如此冷淡兇狠,竟然是毫不憐惜。臣妾這一顆心真真是要被殿下傷透了!殿下您是不是行軍在外之時,又瞧上了哪家姑娘……”
說着說着,竟像是醋了,貝齒咬着紅唇,方才将落未落的淚珠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副楚楚可憐之态。
滾燙的淚烙在冰冷的手背上。
沈綏的手微微一松,烏春便順勢将他的手推開,将臉别到一邊。
露出肩頸姣好的曲線。
沈綏眉梢輕輕一動,目光在她雪白無暇的脖頸上停留了片刻,眸中那料峭的冷意漸漸散了,隻是平淡問道:“平安符是怎麼回事?”
烏春想起前世,他也是這般漠然,隻是她總覺得,若以真心待人,旁人也會真心待她。
心底嗤笑了一聲。
轉過頭來,對沈綏道:“臣妾求了平安符之後才想起,殿下素來不信鬼神,臣妾若是弄這些,難免讓殿下覺得臣妾忤逆于您,所以臣妾便将它燒了。”
上一世,沈綏拿了平安符,沒多久烏春就在後院角落裡的桑樹下瞧見了,大抵是沈綏随手扔的,為此還傷心了好一陣。
他親自扔是一回事,她自己燒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綏的情緒鮮少流露,也更少會長時間流露,這點愠怒很快就消散了,“既如此,日後也不必再做這些了。”
他蹲下身,朝着她光裸的腳踝伸出手。
烏春猛地一縮,退回到床榻邊,一時沒穩住身子,直接跌坐在了榻上,錦被凹陷下去。
沈綏伸出的手便僵在了空中。他擡起眼,狹長的鳳眸中帶了幾分讓人不易覺察的狐疑。
烏春竭力穩住心神,“殿下這是做什麼……”
上一世死得那樣慘,沈綏忽然對她伸手,她能不怕嗎?
嗓音帶着顫,隻不過因着方才哭過,倒很自然。
風雪拍打在窗子上,窗子發出顫巍巍的響。一縷寒風鑽進來,刁鑽地往人骨髓裡滲,烏春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既然畏寒,便不該赤足立于地。”沈綏眼眸一轉,沒瞧見她的羅襪,便握住她的腳踝,往被褥中帶。
他的手觸碰到她的肌膚的時候,她渾身的汗毛幾乎都豎了起來,下意識地瑟縮一下。
沈綏隻當是自己的手太涼。
烏春的雙腿被被褥蓋住後,暗含諷刺,“不勞您費心。”
前世他也是偶爾溫存。每每當烏春心灰意冷之時,他總能恰到好處地給她些許溫情,就好像是尋常百姓夫妻一般,會彎下身為她穿羅襪。
但烏春心裡清楚得很,沈綏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畢竟面上她還是他的妃,她不會再信他。
沈綏聽出來她不鹹不淡的語氣,眉心微折。
窗子咯咯作響,外面的風雪似乎更急了。
更襯得殿中二人有些無言。
放在以往,該是烏春挽着沈綏的手,叽叽喳喳個不停,恨不得将每日用了幾塊桂花糕都說給心心念念的郎君聽,但現在,她沒什麼好說的。
烏春畏寒,殿中要燒的炭也比其他殿中多。宮裡的炭火皆有定量,是沈綏将自己殿中的分例挪了些過來。
空氣溫暖,沈綏站了片刻便覺燥熱,将披風和外衣解下,目光落下來。
到底是當了四年夫妻,他這黑眸一沉,她便知曉了,當即抱住自己的膝蓋,松鼠似的蜷縮起來,“殿下,臣妾今日來癸水了。現下正是白日,且您剛班師回朝,多有勞累,不如改日。并非臣妾不願,是恐沖撞了殿下。”
白日.宣.淫其實并不合禮教,但沈綏這樣的弑父之人,怎會把禮教放在眼裡?
這也是為何,烏春敢在晌午才從榻上起來,也敢不施粉黛、不作裝點地迎接沈綏。
“那便換個法子。”沈綏今日本就在她這兒覺察到了一絲微妙的變化,惹得他并不愉悅,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高大的陰影蓋下來,幾乎能将烏春整個籠罩住,他俯下身,灼熱的氣息貼過來。
烏春不自覺地往角落裡縮,手攥緊了被褥,指甲将上面的繡花掐得翹起了絲。
沈綏去捏她的手腕,因為靠得近,嗅到她身上淺淡的暗香,他呼出的氣愈發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