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站着的官員恨不得把耳朵捂上,三殿下真是當着外人的面,什麼話都敢說。
不過,隻有烏春自己知道,他們不會有孩子的。
她幼時落入冰湖,落下病根,受孕不易,前世四年都沒有懷上沈綏的孩子。
其實也算是好事罷。
烏春将镯子拿在手裡,對着夕陽端詳,通體為銀,用镂空手藝雕了如意祥雲玉兔紋,分明淬了毒,在銀器上卻瞧不出黑斑。
可見背後之人極其缜密,正是利用了沒有人會覺得銀镯子能帶毒,從而加害。
仵作能查到這銀镯子,而不是徑直略過,已經十分難得。
烏春掂了掂镯子,半晌沒有說話。
夕陽逐漸西沉。
旁邊站着的官員都覺得三皇子妃一介南疆女子,就算有些線索,又怎麼可能看出端倪?
這可是他們操勞數日都沒個結果的案子!
若是真讓這三皇子妃将案子破了,他們這些在大理寺辦了幾年十幾年差的官員,臉往哪兒擱?!
也沒有人認為烏春能看出些什麼,不過是愚昧的婦道人家來瞎攪和罷了。
于是有人要開口,“皇子妃娘娘……”
剛一開口,就被沈綏射來的眼光逼了回去。
“顧大人有何高見?”沈綏淡道,“若是有,為何先前不說,一定要等到現在才說?”
姓顧的一噎,“不敢不敢,隻是天色不早,皇子妃娘娘一路風塵仆仆,該歇息歇息,若是查不出來,可明日再議。”
烏春側過臉,笑道:“你的意思是,不知能不能保住皇嗣乃至于鳳體的皇後娘娘能等,不知是否被誣陷的貴妃娘娘也還能等,公主殿下也還能在宮中禁足,便是多些時日也無妨?”
沈綏道:“顧大人年歲高了,若是辦事不利索,盡可以辭京回鄉。”
他似乎在講述一件很尋常的事情,手在袖子裡,不知把玩着些什麼,如此緊急的案子面前,卻讓人品出一股呷茶的悠閑感。話外之意讓人不寒而栗。
顧大人冷汗直冒。
這兩人婦唱夫随,真是沒一個好惹的!
于是賠笑道:“三殿下哪裡的話,顧某不敢。”
整個大理寺在場的官員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說話。
夕陽将沈綏和烏春的影子拉得斜長,晚風吹拂,發絲卷起,影子如結發。
在一片寂靜中,烏春終于開口,“這镯子能不能熔一個?”
這怎麼敢?
别說镯子的價擺在這裡,再怎麼這也是罪證,哪有随意銷毀罪證的道理?
官員們議論開。
有人說:镯子有兩個,熔一個,也還剩下一個可以用來查案子,既然線索都到這裡,不就擺明了眼下的手段查不出來嗎?既然如此,燒一個有何不可?
有人說:若是沒有任何結果,豈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個镯子,到時候镯子的價由誰來出?
烏春道:“本宮懷疑用來淬毒的并非是镯子上的銀,而是其他礦料,需要用火燒熔來試一試。若是諸位信不過我,大可以将镯子沒入盛滿了的水缸中後,稱量溢出來的水的體積,然後用同等體積的銀料與這銀镯子的重量對比,不可能一樣。”
人群又是一陣議論。
吵死了。
沈綏皺起眉,道:“來人,找匠人來,将镯子熔了。”
江玄凝亦道:“皇子妃娘娘說得有理,既然查不出結果,不如按照娘娘的話做,江某無異議。”
唉,三殿下和少卿大人都發話了,隻能照做了。
議論聲停了。
烏春将镯子遞還回去。
“愛妃應當尚未用晚膳,同本宮來罷,匠人趕到再燒镯子需要一段時間,用完晚膳再來也不遲。”
“殿下說的是。”
沈綏重新抱起烏春,往大理寺這條街上的酒樓走去,一路上引來不少側目。
點了廂房,放下人,剛合上門,烏春就将手抽離。
隻有他二人的時候,空氣似乎瞬間冷了下來。
一個是打心眼裡畏他恨他,人後給不了好臉色;一個是懶得裝,都贊他護短寵妻,但人如飲水、冷暖自知,個中辛酸隻有烏春自己能道。
沈綏坐下來,手放在桌面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叩了叩,對站在門邊的烏春道:“過來。”
烏春睜着一雙無辜的眼,輕聲道:“殿下有何吩咐,直說便好。”
沈綏站起身,徑直捏起烏春的手腕,一拽,身子一轉,再坐下來的時候,烏春側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袖子一垂,滑下來系着銀鈴铛的紅線。
烏春尚未反應過來,隻覺鎖骨一涼,脖子上纏繞了兩圈紅線,紅線的另一段,捏在沈綏的指尖。
他手指輕勾,紅線就縮緊,鈴铛發出輕響。
纖細的脖頸,似乎兩根紅線就能勒斷。靡豔至極的紅,也襯得她的脖頸愈發如絲如雪,
完了。
鈴铛的涼從脖頸一直滲到烏春心裡。
惹到這瘋子了。
沈綏另一隻手捏在她腰上,吐息冰冷,像是條嘶嘶吐信的毒蛇。
他冷漠瞧着她脖頸上的紅線,道:“你這回又要說什麼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