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近,烏春也就能聞見沈綏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他幽深如墨的眼眸倒映着晃動的銀鈴铛。
“臣妾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麼。”
也就隻能這樣回答了。
沈綏勾着紅線的指尖一動,紅線便纏緊了些,他擡眸,“本宮竟是不知,你何時同沈珩走到一處的。”
烏春見他眸色冰涼砭骨,像是覆滿了霜雪寸草不生的荒原,她就囚禁在這荒原裡。
相比于旁人,沈珩最是讓他介意。
還好問的不是她來送線索幫忙破案這事。
但……
紅線在一點點收緊。
從脖頸上的涼意,到讓肌膚酥癢,再到束縛壓抑……
他有力的大手從她腰間挪開,捉住手腕,将她的雙手反剪在身後。
對死的畏懼像纏繞的紅線,烏春眼睫顫動,顫聲道:“不、不……殿下,臣妾隻是救公主心切,若是用我的名義呈交信件,要耗費許多時間,但若是用大殿下的名義,許多事情都順利得多……”
沈綏手指微頓,“先前膽大,敢故意諷刺本宮,本宮當你隻是對和親一事心有怨怼,現在膽大,真敢坐沈珩自己的馬車,你可知,那是隻有澤安王親屬及家眷可以坐的?既然如此大膽,現下你又在怕什麼?”
“自然是,怕殿下殺我。”
她的眼睫毛一顫一顫,眼中淚光盈盈,像是春雨下噙着雨珠簌簌搖動的花枝,貝齒咬着紅唇,連帶着銀鈴铛都開始抖動。
好像真的很怕呢。
沈綏道:“你怕你的枕邊之人,卻不怕在宮中風頭大出招緻妒忌嫉恨,說你膽大妄為,你卻偏偏對我膽小,真是看不清你了。”
烏春是真的怕沈綏呀!
誰脖子上纏兩根線,那線還越收越緊,能不怕的?還有,前世她是怎麼死的?高處寒風,萬箭穿心!
她怎麼可能覺得,沈綏會因那點陪伴與露水,對她心生些微情愫,乃至于能夠放她一馬……
念及前世,畏懼之中,忽然濺出點怒的火花,漸漸升騰而起。
憑什麼重活一世,她還要這般被他逼迫?他隻不過是為了他的顔面,談不上什麼和愛有關的占有欲,就要累得她如此惶恐畏懼,憑什麼?
于是望進沈綏的眼,沉聲道:“殿下要殺便殺,我的父親是南疆王,哥哥是南疆王子,也是未來的南疆王,若是殺我,南疆斷不會息事甯人!我本來就不該是你的妻子,而應該是大殿下的,而今你卻要殺我,這是哪來的道理?”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紅線驟地收緊!
冷白的手背上凸起蜿蜒的青筋。
這話可算是刺到他心坎裡去了。
喉間一緊,似乎如一隻白骨枯手陡然抓住她的脖頸,烏春窒息得猛烈咳嗽,眼裡都被逼出淚。
沈綏眼裡漸漸爬上紅血絲,“沈珩有什麼好的?”他緊緊攫着烏春眼裡閃爍的恨意,忽然笑了,眸色逐漸瘋癫,“你既然覺得嫁給本宮有虧,不如讓他看一看,你是怎麼在我身下輾轉承歡的,你可知,隻要本宮想,就沒有做不到的事……”
話語未畢,烏春一口咬在沈綏的手腕上!
沈綏指尖微顫,烏春又用額頭去撞沈綏的鼻梁,用了渾身的力,沈綏手不由一松,趁這功夫,烏春從他身上掙紮而下,跌到地上。
血從烏春的嘴角、沈綏的鼻下筆直地淌下。
烏春刺猬似的蜷縮起來,死死抱着自己的雙膝,一雙眼雪亮地戒備警惕着沈綏。
鈴铛落在地上,拖着紅線,骨碌碌滾了幾圈後靜止。
沈綏卻沒再拽她,道:“你究竟恨我在何處?你有沒有想過,哪怕是你嫁給沈珩,也未必如在我身邊自在,他那樣守禮規矩之人,你若是稍有錯處,便要惹得他不悅,更别說翻牆揭瓦之舉,禁足一月都已經算好了!”
“那又如何?”烏春哭喝,大滴的眼淚珠子似的落下來,“我就算是嫁給狗都比你強!”
同時,沈綏鼻下的血滴在白色衣襟上。被咬了一圈牙印的手陡然一緊,捏起桌上一個瓷盞扔去。
從烏春臉頰邊飛過,砸到牆壁,清脆一響,瓷片濺射。
恰在此時,門被吱呀一聲打開,進來送菜的夥計瞧見地上的瓷片,還有烏春和沈綏二人劍拔弩張,駭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綏道:“滾出去!”
烏春卻道:“端進來!”
兩道目光同時射向夥計。
夥計愣住,該聽誰的?
被臉上的肉擠成一條線的眼睛看了看烏春,再看了看沈綏,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一個鼻子流血,一個嘴角沾血,脖子上還有細細的勒痕,這不擺明了夫妻倆打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