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片刻,夥計在沈綏陰冷的目光下,端着菜走進去,将盤子放到離沈綏最遠的地方後,一溜兒跑了。
門重新合上。
烏春淚痕未幹,卻嘲諷地看着沈綏,沈綏額角青筋直跳,冷喝道:“你起來!”
“起來讓你殺我嗎?”
沈綏咬牙道:“你以為我勒死你要那般久?”
烏春恨道:“你還有理?”
“起來!”沈綏走過去将人拽起,烏春掰他的手,他兩臂一抄,烏春被抱起,而後放在桌上,他眼裡的血絲細密如蛛網,擡起烏春的下巴,烏春警惕道:“你幹什麼?”
沈綏看着她那脖頸,本來是嬌嫩得碰一下就會起紅痕的肌膚,現下被勒破了皮,皮膚上一圈紅印,細小的血珠子往外滲。
烏春拍開沈綏的手,生怕他又發什麼瘋掐她。
“日後别同我提沈珩。”他冷聲道。
烏春看他的眼睛,感覺他眉宇間那股戾氣似乎漸漸淡了,随後他眉心微鎖。
“那也得看日後會不會有要求到大殿下的地方。”烏春狀若随意道。
“有什麼是他做得,我做不得的?”沈綏道。
他一邊說着,一邊取出一塊帕子,烏春以為他要擦自己鼻下的血,誰知他把帕子伸到自己下巴底下,沿着脖頸一圈勒痕擦了起來。
他臉色冰冷,并無多少暖意,更讓人瞧不出分毫的憐惜之意。
烏春心裡不屑冷嗤,又是為了顔面罷,她要是在他身邊有個什麼長短,駁的自然是他的面子。
沈珩會做的,他不會做的,可太多了。沈珩至少能做個體貼夫君,不會如沈綏這般冰冷寡情,鐵石心腸。
是以,烏春幹脆保持沉默。
沈綏緩緩開口,“你以為沈珩風光,封澤安王,卻不知風水輪流,有的榮華富貴是不長久的,隻有到最後依舊風光的,才是真的風光。”
他這是在暗說他自己要謀反稱帝嗎?
烏春不敢接話。
沈綏也沒再多說。
他将她的血擦幹後,方擦拭自己鼻下,收好帕子,屈起指節,抹去她眼角濕潤,似哄着她,笑道:“你乖些便好,不要再拿些鬼話來糊弄我,也不要激我。”
真是陰晴不定。
烏春側過臉,躲避他的觸碰。
又有夥計送菜,烏春從桌子上下來,這一次上了三道菜,加起來總共四道,齊了。
春筍蒸鵝、紫蘇炒河蝦、木瓜銀耳羹、清湯鲈魚漁粉。
漁粉上了兩碗,騰騰熱氣氤氲,魚肚白的湯上擺着爿好無刺的魚肉、顫巍巍的豆腐、泛着油光的酸缸豆、和青翠欲滴的香菜,沈綏遞一碗給烏春後,拿起木箸,将碗裡的香菜盡數挑了去,方開始用食。
沈綏忌大甜之食、忌香菜、忌大蔥、忌芹菜、忌羊肉。
凡是氣味濃郁沖鼻的食物,他都不大愛吃。
前世烏春為沈綏親自做過幾頓飯,她廚藝其實并不如何,但為了沈綏,學了一段時日,所謂君子遠庖廚,堂堂一個皇子妃親自下廚,還被底下下人暗地裡嘲諷過一番。
她炒過折耳根、炖過南疆秘制酸湯魚、炸過蕨菜糍粑、煮過油茶和五色飯,其中,隻有折耳根是沈綏動了一筷子便冷落的,至于用來調味酸湯魚的香菜,沈綏是一筷子也不曾動過。
烏春怔了片刻,沈綏忽然道:“不合口味?”
烏春搖搖頭,南疆和梁國帝都的飲食差異不小,她并不算挑食,因此梁國的食物她大多都能吃,既算不上喜愛,也算不上讨厭。
沉默間,兩人用完了晚飯,夜幕已至,沈綏抱着烏春回到大理寺。
隻是因着争吵,兩人的臉上都有些痕迹,沈綏臉色有些冷沉,烏春似是才哭過,眼尾帶着紅,脖子上一圈紅痕,旁的官員紛紛刻意移開眼。
江玄凝眸光頓了頓,便道:“殿下,匠人已經找到,但大理寺沒有熔鑄的鍋爐,需得到此街之外匠人的鋪子裡去,您看……”
烏春道:“去吧,熔鑄銀料應當要不了多久,若是天色太晚,趕上宵禁,就不回宮了,我……”
沈綏道:“同我找間客棧住。”
旁邊的官員尴尬地幹咳兩聲,但想了想,也确實該當如此。
畢竟官舍挨得近,住在沈綏周圍的,都是些大老爺們,他帶着自己的皇子妃,總歸是不方便。
烏春沒什麼好氣,“要住就住兩間房,我來癸水了。”
在場的男人們真是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這是能當着他們的面說的話嗎?一個比一個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