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烏春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空空,案幾上卻擺了一個食盒。
起來梳洗一番後,打開食盒,熱氣升騰而起,裝着兩個胖乎乎的包子和一碗甜豆花。
相比于鹹豆花,她确實是喜歡吃甜豆花的。
大抵是沈綏今日要繼續查案子,因此走得早,為她喚了早食。
還算是有點眼力見的。
銀子早就被沈綏結過了,烏春用完飯後走出客棧,門前已經停好一輛馬車。
她回宮并不複雜,沒多久功夫就回到了毓甯宮,玉梨和驚蓮跑着迎上來。
驚蓮道:“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就在昨夜,陳皇後落胎了!太醫們想盡辦法,終究是沒能讓皇後的脈象平穩,陳皇後保住一命已是大幸,但是傷及了根本,恐怕日後都難以有皇嗣了!”
“您是不知,昨夜陛下大怒,砍了幾個太醫的頭,鬧得宮裡人心惶惶……”
烏春心裡咯噔一下,急忙問:“那劉貴妃如何了?還有公主呢?”
“劉貴妃被打入冷宮,公主殿下用簪子抵着自己的喉嚨,逼着蕭将軍帶她見陛下,你說蕭将軍一個習武之人,怎麼可能讓公主有什麼閃失,于是打落了公主的簪子,冒着違抗聖命的風險,帶着公主見了陛下……”
“公主哭天搶地,陛下到底還是對公主有幾分寵愛,降了劉貴妃的妃位,貶為嫔。公主因為太過胡鬧,圈禁的時間延長到一年。蕭将軍受二十杖軍棍,現下應該在處刑。”
到底還是遲了一步!
大理寺的折子還來不及遞到皇帝那裡,若是折子早一步遞上去、或者陳皇後晚一日出事,都不會是如今這個局面!
折子遞了,表明劉貴妃是被暗處埋伏之人陷害,畢竟她一個在宮裡久居,母族也算不得權貴的妃子,哪裡來的手能夠伸到南疆?隻要表明劉貴妃和镯子上的毒八竿子打不着邊,就不會有事。
但即便是現在皇帝看到折子,也晚了。
天子正在氣頭上,事情真相重要嗎?
烏春險些沒站穩,幸好玉梨扶了一把。
驚蓮問:“殿下,現在如何是好?”
現在怎麼辦?逃出宮的倚仗沈璎沒了,沈璎自己都被禁足,如何找蕭懷文幫她做事?
走向逢春殿的路上,烏春陷入了沉默。
等坐到逢春殿的窗邊,瞥見庭院中生長的海棠花已落了一地殘紅,綠蔭如蓋,該是夏日了。
思緒萬千,烏春忽然想到,這一年,也就是永清二十二年夏,二皇子沈珙被封為涼東王。
烏春的眼眸閃過一道寒光。
——沈珙,你前世入宮參加帝王壽宴,不料遇上沈綏兵變,僥幸之下逃脫,卻要拿我要挾保命,還殺了驚蓮,這一世,我怎能與你相安無事?
暫時出不了宮也無妨,她還有仇要報。
烏春問:“上次那個打探劉貴妃消息的小太監,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那太監名叫阿貴,做事麻利,口風嚴實,是個極有眼力見的,不該說的話從來不說,所以奴婢便找了他。殿下,現在還有什麼吩咐?”
烏春湊到驚蓮耳邊耳語幾句,驚蓮登時瞪大了眼,“殿下,萬萬不可啊,若是被發現了,您是要被陛下砍頭的……”
“你放心,照我說的做便可,我自有分寸。”
大梁朝局已經變了。從陳皇後腹中胎兒流産開始。
諸君未立,皆是因為陳皇後還懷着胎,陳氏勢力龐大,又與諸多勢力勾結,在朝中呼風喚雨,皇帝立不得儲君。可陳皇後今已年三十六,晚來得子,懷胎不易,保命已是萬幸,日後不可能懷胎,也就是說,皇太子要在沈珩、沈珙、沈綏之中選。
沈珩是最為合适的人選,本來該成為皇太子,可因為陳氏家族尤不死心,将陳玉一個表妹也送入了宮為妃,皇帝怒,卻實在是無力。
恐怕沈瑜早就想拔出陳氏了,能把當年謝阮阮的案子翻出來,泰半多多少少和陳氏有些關系,皇帝指不定是知道内情的。
……
“你見過謝家軍?”
沈綏坐在椅子上,手裡托着一盞茶,一手捏起蓋,輕輕磕刮茶沫。
對面被鎖鍊拴住雙手雙腳的滿臉胡茬的中年男子顫聲道:“見過……但那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俺在太蒼山腳下的村子裡,除了那場山火,俺啥也不記得了……”
“方圓十裡的山火,你的村子被燒,你卻活了下來。”沈綏漫不經心地吹開茶盞中細小的泡沫。
“俺的房子被火燒的時候,俺正巧在外頭種地嘞,恰好躲過一劫。”
“你撒謊。”沈綏擡起一雙冰冷的眼,手指一松,茶蓋落在茶杯上,發出一聲叮當清響,“當年太蒼山火是在夜裡燒的,你根本不可能躲過。”
暗處抽出鞭子,“啪”的一聲,男人的衣上多了一條血痕。
“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男人慘叫道。
沈綏将茶盞擱在旁邊的桌上,袖中滑下來一個銀鈴铛,他把玩起紅線,一邊纏繞在自己的手指上,一邊漠然道:“你當年根本不是太蒼山下的村民,卻在帝都中打着從太蒼山一難中活下來的幌子,替人算卦,招搖撞騙,十年有餘,按照大梁律法,該當處刑。”
沈綏說完後就站起身往外走,背後男人陡然發出一聲非人嚎叫。
沈綏忽然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