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以為沈綏動了恻隐之心,便撕心裂肺道:“大人,草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饒過草民罷……”
然而沈綏僅僅隻是擡手,仔細解開纏繞的紅線,銀鈴铛再次收入袖中,才擡步繼續往外走。
“大人、大人——不——”男人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絕望地閉上了眼。
出去之後,光照下來,沈綏眯了眯眼,瞧見衣擺沾上一點血迹,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江玄凝在外侯着,見他來了,便道:“殿下,此人是否是當年活下來的人?”
沈綏搖搖頭,“他撒謊,不過是打着幌子說自己福大命大,可以勘破玄機,來行騙罷了。當年的謝世子早就死了,怎麼可能有人見過他。”
江玄凝歎道:“也理當如此。謝家傾台之時,謝世子不過五歲,五歲孩童,怎麼可能從那場山火中活下來。本來想從謝家這裡打聽些謝阮阮的舊事,沒想到這線索還是斷了。”
沈綏淡淡“嗯”了一聲,“帝都中是找不到線索了,後日去當年賢妃的母族故地探探究竟。”
他背過了身,江玄凝覺得他深绯紅的背影在碧霄之下顯得分外蕭索深沉,脊梁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要将天都捅了去。
江玄凝問:“那今日和明日,殿下有何打算?”
“回宮。”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找蕭将軍幫忙,查一查宮裡的事情。”
……
烏春是真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沈綏了。
清閑了半日,他黃昏時候又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烏春并不起身迎接,他也不責備,随手将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然後走到烏春身邊,看她手裡捏着草藥和剪子,問:“你這是做什麼?”
“閑着也是閑着,不如研究研究藥理,省得日後若是病了,找太醫都找不到。”
沈綏聞言眉心微折,“我還不至于連個太醫都找不到。”
他低頭看,烏春正一根根将雜亂的枯草分開,剪去無用的碎葉,手指靈巧如蝶,低下頭的時候,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紅線的勒痕淡了不少。
看來昨日買的藥确實有不留傷疤的功效。
他從後面俯身,雙臂環繞,雙手握住她的,要她停下手中的事,她輕喝:“幹嘛呀!”
“我回來不是看你搗弄草藥的。”
椅子的靠背實在有些礙事,沈綏将人提起來後,自己坐上椅子,讓她坐到自己大腿上。
烏春瞪他,“你又要做什麼?我的癸水還沒有完。”
沈綏捏着她的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無名指的指根,然後一直往外滑,撫過兩節骨節,最後捏住了指尖,垂下眼睫,瞧着兩人交握的手指,“我後日就要走了,去的地方遠,一日兩日回不來。”
烏春腹诽:那可真是太好了!你怎麼後日才走?今日走不好嗎?
烏春抽回手,“那臣妾便祝殿下平安歸來。”
沈綏冷笑一聲,“我知道你心裡并不這麼想,我若是死在外面,你定要拍手稱好。”
“臣妾可不敢。”
她坐在沈綏腿上,有些不自在,前世幾乎不曾有過這樣親昵的姿勢,更别說他現在這般耐着性子把玩……
她的手指。
和他修長的手指比起來,她的手顯得十分小巧。
紅線從他袖中落下,然後繞上他的指,和她的指。
夕陽西下,日頭移動,他們映在窗上的影子也漸漸拉長,下人們紛紛自覺地低頭避讓,宮阙寂靜,唯餘鳥雀啾啾,護花鈴沙沙。
烏春道:“你在想什麼?”
對這紅線,她委實是有些恐慌,先是在逢春殿,無休無止地為她纏繞紅線和鈴铛,接昏連晨地折磨她,後是在酒樓,勒得她眼淚都被逼出來,嗆得透不上氣。
長指一勾,沈綏纏好了紅線,十指相扣,掌心相對,銀鈴铛恰好挂在兩人的掌根。
他的掌心滾燙,他的氣息熾熱,貼着她的時候,她就像是被他炙烤。
沈綏盯着微微晃動的銀鈴铛,慢條斯理開口道:“在想你為何總是不聽話?”
烏春沒好氣,“我又不是你的所有物,為何要聽你的話?”
沈綏的手指開始摩挲她的手指,緩慢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他漸漸收緊手,“哪一天你惹惱了我,我要剝你的皮,拆你的骨呢?”
烏春:“若是真有那樣一天,既然我早晚都要死,那我為何現在不快活逍遙,又憑什麼順從你的心意?”
沈綏輕笑一聲,竟也不惱,反倒是心裡發悶,将人拽起來,從後抵住她,熱度灼人的吐息拂在她耳邊,“我這一走不知幾時回來,你今夜乖一些。”
他輕咬她的耳垂,病态呢喃,“乖一些就好。”
他真想拔掉她身上的刺,用紅線将她束縛,永遠做他掌心乖巧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