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鄭周去做車夫,一來能掙錢,二來能熟悉鹹豐城的大街小巷,夜裡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恰巧能碰見烏春房中的燈亮着,亮了片刻就熄滅了。
鄭周今日趕了早回來,手裡拎着個盒子,遞給烏春。
一邊煎藥的黃翠娘子打趣道:“喲,這是誰的情郎回來了!指不定在外面惦記了一天呢!”
烏春臉紅嗔道:“娘子少打趣我,我就不信娘子沒有過男人。”
将盒子打開,裡頭放着一包綠豆酥,還有一朵荷花的花苞,上面帶着瑩潤的幾點露珠。
隻聽黃翠又道:“诶,你這話說得,我今年二十六七了,怎麼可能沒有過男人,隻不過後來那個男人去了帝都,我想過聯系他,可是我又認不得幾個字,信也不知道怎麼寫,隻好找讀書的先生幫忙,我說他寫。結果那個男人一封信也沒有回過,我跟他就此了結了。”
鄭周依舊冷着臉,“今日得了一個有錢人家的賞,多賺了些,順手買的。”他低下頭,蠻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烏春吃了一塊綠豆酥,對他笑道,“好吃,謝謝你,鄭周,這一路上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
鄭周擡起頭,“感謝我的方法多得是。”
“你放心,你要是肯在南疆呆,我保你餘生衣食無憂。”烏春喜歡大梁民間的綠豆酥,嘴裡鼓囊囊的,鄭周看得心頭蕩漾,“比起許諾我地位金錢,也還有别的辦法。”
此時,翠娘子眼珠子狡黠地一轉,默默地退了出去,隻留他們二人相處。
剛剛入暑不久,風吹在臉上是溫熱的,鄭周身上覆了層薄汗,淡淡的汗味和男人獨特的熾烈氣息似有似無地萦繞在烏春身邊。
鄭周見烏春雖裹着頭巾,身着尋常百姓的布衣,卻難掩清麗姿色,頭巾下幾縷發絲如花蕊輕輕垂下,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纖細雪臂,喉結滾了滾。
烏春對鄭周感激是真,卻也一看便知鄭周對她多半有心意,路上說不定還有不少用得着他的地方,她既不說自己喜歡他,也不說自己不喜歡他。
“别的辦法?什麼辦法?”她笑得一派天真。
鄭周往前走一步,烏春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脖子,腳卻控制住了沒動。
“一定要我說出來嗎?”
烏春眨了眨眼睛,“你要我以身相許?”
鄭周不說話了。
烏春道:“我是不願意和我從前的男人過我才逃出來的,我若是要再嫁人,一定要能過得比從前好才行。你能娶我嗎?三書六娉,八擡大轎,錦衣玉食?”
烏春看着洩了氣的男人,歎了口氣,“你不能。”
鄭周不肯認命,挺起肩,“現在不能,不代表日後不能。”
說完就出去了。
一個月的時日一晃眼就過去了,烏春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再次上路,翠娘子卻忽然染了風寒,烏春便留下來照顧她,耽擱了幾天,鄭周忽然帶回來消息。
“還記得蟄伏在山裡的那群西幽人嗎?我們逃出來之後,他們派過不少人來追殺我們,現在消息全無了。”
“大梁朝廷派兵鎮壓了?”
鄭周如實陳述,“正是。我也沒想到朝廷這次居然有所作為,這一次領兵的竟然是貴族子弟,當今的三皇子。”
聽到三皇子這幾個字,烏春手裡端着的藥湯驟地潑了一地,手指傳來刺痛之感才恍然回過神,慌亂着撿地上的木碗。
鄭周皺眉,“怎麼了?你别動,先去給手抹點藥,我來。”
烏春給手抹藥,鄭周将藥湯重新盛好後給翠娘子送去,出來後問:“三皇子是你什麼人?”
烏春不答反問,頗有幾分慌亂無措,“你說大梁朝廷從來不管這些欺壓百姓的西幽人,為何這一次出手管了?而且還是……三皇子帶兵。”
“那我便不知了。”鄭周打量着烏春,不動聲色,“你很怕三皇子?”
烏春緊緊捏着手,臉色蒼白,鄭周一把将烏春交握在一起的手拉開,烏春方看見原來自己被燙傷的地方被捏得滲出了血。
“看着我,回答我。”
烏春抽回手,喃喃道:“我和他有仇。”
鄭周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不依不饒,“你一個南疆将軍的女兒,為何會和大梁三皇子有仇?”
“你不要問了!這同你無關!”烏春厲聲道。
她的情緒太激動,鄭周被她的叫喊聲弄得怔愣住,烏春擡手撫了撫額角,“抱歉,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想往前看,你不要再問我關于三皇子的事了。讓我休息會吧。”
烏春回到自己的房間,驚蓮和玉梨剛剛燒好水沐浴,見烏春面色慘白如紙,問道:“殿下,您怎麼了?”
“沈綏他發現了。”烏春滿心絕望,說話似乎都聲嘶力竭,“他發現我沒死,并且找到了仙甯山,還将那裡的西幽人都殺了……他已經過了仙甯山了,這裡距離仙甯山隻有十日不到的路程,若是他快馬趕來,随時都有可能找到我!”
“三殿下殺西幽人說不定隻是巧合呢,”驚蓮也有點慌,“您别想太多。”
“哪來的巧合,他手裡還在查當年謝貴妃的案子,在帝都又方便……”烏春的話頭戛然而止,她不能透露給驚蓮沈綏将要謀反的事情,“總之他怎麼可能跑到這麼遠來殺西幽人!定是發現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