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皎芙随王大娘子拜謝那日願在相國寺出手相助的貴人。
彼時,伯府也遣人留意着坊市各處的動靜,眼見已距事發七日有餘,仍未有流言從坊市傳出,相國寺一事才算訖。
這日,不見烈日,天上多雲,又風鈴間上了不少首飾新品,林皎芙得三姑娘相邀前往。
馬車駛過正道,來至喧鬧的八坊,停在整個汴京貴女們最是喜愛的風鈴間前。
同行共有四人,分别為三姑娘月錦、四姑娘墨錦與五姑娘蘭錦。
皎芙坐得偏外些,卻最後下馬車。
她款步跟在三位姑娘身後,來至風鈴間一樓大廳。
做工精緻,圖案栩栩如生的首飾或平整擺放在櫃上,或被佩戴在木質模型上,遇見喜歡的,姑娘們便招來妝娘,或是上手,或是上頭一試。
較之繁複精美的首飾,皎芙更喜簡潔大方的首飾,如眼前被佩戴在木質模型上的鈴蘭白玉簪,上面的鈴蘭雕工之精美,紋理之清晰,令她見之則心生歡喜。
遂她招來妝娘,正欲吩咐其裝起來,耳邊卻響起一道脆音。
“這不是陳伯府的表姑娘麼,好歹也到這汴京三年,怎的眼界還是這麼低,”一着草綠海棠花羅褙子的姑娘行至她跟前,輕蔑地掃了眼她手中的玉簪,“這等貨色也就隻你這等偏遠地界來的人才瞧得上了。”
說話的乃徐中侍大夫家的徐三姑娘,去年賞菊宴上福樂郡主讓前去的人作詩,明明她同往年般随意作了首,還是以多其一朵簪花之數,僥幸把徐三姑娘擠出前三,此後,每每再逢徐三姑娘,徐三姑娘總會貶她兩句。
皎芙未亂節奏,低聲吩咐了妝娘一句,才答複:“人各有所好,各物自有各物的價值,掌櫃的既把其佩戴在模型上,已佐證其異于他物之處。另則,杭州固離汴京千裡之遠,其物産之豐富,水路四通八達,真真與徐姑娘口中的偏遠所差甚遠。”
徐三姑娘輕哼了聲:“還真是舌燦蓮花,饒是你今日把這支玉簪誇上了天,也仍掩蓋不了你寄人籬下的事實。這偏遠地兒來的人臉皮就是厚,這一住就是三年,也就是陳伯府寬厚,若換作别府,不得早把這打秋風的打發走?”說着說着,她倒把自己說樂了,自顧自掩唇笑了起來。
突起的争執,立馬惹來了廳中姑娘們的側目。
離得近的四姑娘墨錦煙眉微蹙,仍挪步來至皎芙身側,搶先接過了話:“徐姐姐,你好歹也曾是這汴京數二數三的才女,怎的才被我表姐擠出前三,就學起那些嘴碎的婆子管起别人的家事來?别人家怎麼對待府中的貴客我暫不知曉,我隻知自我表姐到了伯府,表姐就享以伯府女郎的份例。父親還說,伯府就是表姐的底氣,誰也怠慢不得。”
這不是墨錦首次在外維護她,固然墨錦在府中老愛挑她刺兒,出了伯府誰敢尋她不快,墨錦卻是首個護她之人。
皎芙往前一步,沖徐三姑娘颔首道:“勞徐三姑娘挂念,能得伯府如此庇護,乃皎芙之福。”
走來的月錦打量一二,收回了腿,扭身又回至了方才的地兒。
被公然指摘嘴碎,還多管閑事的徐三姑娘臉青一片,紅一片,憤然擡手指着墨錦:“你這表姐心思可不一般,回頭有你好受的。”語罷,她跺了跺腳,急步離去。
挑事人一走,姑娘們沒熱鬧可看,又各自散了開去。
墨錦今年方才及笄,面形似瓜子,腮方下颌偏尖,目如狐狸,膚如凝脂,身材豐腴,鵝黃刺繡襦裙加身,一颦一笑間已見風情。如此明豔招人的臉上,被突顯的嫌棄破壞:“平日裡在家那叫一個舌燦蓮花,一出府就慫了,伯府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林、皎芙自問跟墨錦打了三年交道,還算了解墨錦,沒跟墨錦見氣,手指左前邊:“你不是素喜金鑲玉的頭钗,方才我在那邊瞧見幾支,花式都還不錯,你若瞧得上,我便易來送你。”
墨錦已邁開了步子:“算你還有點眼力勁兒。”
皎芙但笑不語,并非她刻意讨好墨錦,如此處之,她與墨錦都舒坦。
何況,她現下本就不缺銀錢。
母隻愛女,則為之計深也。母親尚在人世,早已知曉她自己時日無多,是先以杜小娘謀害正妻小産一事,換伯府來做主她的親事,又以契書為憑,永不扶正杜小娘;後母親又應下過繼杜小娘所出之子到膝下,但不得分從伯府帶去的奁資,且允伯府接她上汴京。
母親擅經營,昔日所攜奁資翻了兩番有餘,她知曉餘生難以再回杭州,花了三日将不能攜之物易成銀錢。臨行之際,祖母出面做主分予她身為林家嫡出姑娘該有的奁資。
兩兩相加,她手裡頭的銀錢厚了起來。
攥在手裡頭的銀錢再多,也終是死物,是以到伯府的次月,她便求了外祖母,讓外祖母把她手裡頭的銀錢全置辦鋪子。
許是她也承了母親在經營方面的天賦,那些鋪子全被盤活,每月的盈利也可觀得緊。
如皎芙所料,那三支金鑲玉頭钗,墨錦果真喜歡得緊。
挑選完頭飾,月錦又提議上二樓看成衣,她自不能拂了三人的好心情,也一并跟着到了二樓。
風鈴間不愧為整個汴京最懂女子的銷金窟,無論是花式,又或是樣式都讓人贊不絕口。
三位姑娘挑挑揀揀,各自拿了兩件襦裙至門簾後試,皎芙的衣櫃才添了新衣,沒三位的興緻,徑自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