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爵望了眼遠處的皎芙,皎芙站得端正,目空一切,他又斜睨了眼斜後側的男子,男子挺直了腰,雙目下垂。
兩人都乃守禮之人,白費了他一番苦心。
惋惜之餘,他心也甚慰。
不錯,此男子非旁人,正是他替外甥女相看之人,姓徐名瑾安。
不願錯過此良機,他沖皎芙道:“正巧皎丫頭你在,待會你代我往你外祖母那兒捎句話,就說今日我同瑾安相談甚歡,晚些時候再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這話就差直接說知給皎芙,此男子就是替你掌看之人。
隻因外祖母心疼後輩,把日日請安改成了兩日一請,昨日府中的後輩才到靜安堂向外祖母請了安,在場唯一不知曉這點的,也就隻徐瑾安一人了。
沒撞上人的目光,她兩頰已燙得厲害,囫囵應是告退。
皎芙也沒白費了舅舅一番苦心,借告退之機她不動聲色窺了眼徐瑾安,面目清秀俊朗,目如一汪澄澈清泉,白衫加身,腰間隻系着一根赤色束帶,立在舅舅身後側,不卑不亢,也無讨好之色。果真應了那句:謙謙君子,卑以自牧。
穿過涼亭,行至逶迤小道上,墨錦忍耐不住,打趣道:“父親為了你這外甥,連老臉都不要了,這次要還不成,你合該自省。”
蘭錦在心内掙紮一番,支吾道:“我瞧那公子一身正氣,雙目清明,同先前,”她眺了皎芙一眼,不見皎芙介懷,才又道,“不同于先前那兩位,又無黃姓公子作梗,該順利才是。”
月錦點頭認同:“五妹言之在理,表妹隻管放寬心。”
墨錦如吃了酸棗,直泛酸水,她這次不過如實說,她的姐姐妹妹齊齊上陣相護。
她腳一跺:“行,你們都是好人,隻我才是壞心眼。”不待話落,她便賭氣走了。
蘭錦低垂下頭:“怪我說錯了話。”
事情因她而起,皎芙自不好在這時置身事外:“我去把她哄好。”說話間,她已追了上去。
離得近了,走在前邊的墨錦扭過頭來瞪了她一眼:“三姐五妹為你說話,母親父親疼你,外祖母寵你,你心裡肯定得意極了。”
皎芙冤枉:“可出了這伯府,就無人再對我好,”她扭身面向蓮花池,桃眸平靜無波,“在杭州府,父親與母親徹底離心後,父親便不願再見我,每次送去的羹湯不是倒了,就是賞給小厮。”
過去墨錦不是沒聽自家曹姨娘說過三姑母與表妹在杭州的日子過得艱難,一個正妻一個嫡長女,再艱難能艱難到哪兒去。
今下想來,被夫君怨恨,被父親憎惡,内心該是何種煎熬?
這種煎熬,母女倆人一過就是數載,難怪姨娘總說表妹可憐。
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她心中的酸脹已褪去,上前一步,問:“那你後面可還送?”
皎芙目光未挪,望向池中含苞待放的蓮花:“父有不慈,子卻不能不孝,自是要接着送。”
隻是往後送的就不再是羹湯,而是孝心,故林府阖府上下誰人都知,可憐大姑娘一片孝心得不到回應,時日久了,這話傳到府外,凡其同僚見了父親,皆道賀父親有一孝女。
也有好事的,揣測父親何故至此,壓得最多的便是父親聽信了枕頭風,是以每每杜小娘母女好興緻去赴宴,屢屢敗興而歸。
後面這番話,她自然不會對墨錦言,現下整個伯府都知曉,每月她都會親手寫封信交予驿站送至杭州府,哪怕從未收到過回信,也數月如一日,效果卻甚好,她時常都能從仆婦口中聽到對她的可憐。
墨錦唇微啟,久久未出一言。
得祖母雙親,乃至姐妹歡喜又如何,不還是被自己的父親所憎恨,她同這種可憐人斤斤計較作甚?
心内的憎妒不複存在,看向皎芙的目中多了些憐憫:“你也不必介懷,你那父親不護你,伯府卻不會任由旁人随意将你欺負了去。”
聞言,皎芙便知墨錦心中的氣已消,回身應是。
安陽侯府,正院廳内。
蕭長風颔首沖坐在高座上的安陽侯和安陽候府的正妻宋大娘子行叉手禮:“父親,母親。”
安陽候點頭回禮。
宋大娘子回禮訖,便道:“你已及冠四年有餘,别人家的兒郎同你這般年紀的,早已娶妻生子。”語罷,她沖候在一旁的劉嬷嬷使了個眼神。
劉嬷嬷會意,把早早準備妥當的畫像呈到蕭長風跟前。
蕭長風後退兩步:“自幼時起,母親就時常告誡兒子,需得重振安陽侯府之威,這些年兒子無一日懈怠,也曾立誓,一日不光複安陽侯府昔日之榮,一日不慮終身大事。”
宋大娘子不悅:“看來你不止怨我,連安陽侯府也一并怨上了,否則哪兒會立下如此荒唐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