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軒閣,皎芙自從靜安堂回來,就坐立難安。
銀蘭還不知發生了何事,見她這般,也一并憂慮了起來,雙手疊放緊貼在腹前,笃定道:“無論發生何事,銀蘭都會伴在姑娘左右。”
皎芙自信銀蘭,自幼時銀蘭就伴在她身側,母親去後,看着母親長大的方嬷嬷也纏綿病榻,不日也跟着母親一并去了,隻留下她和銀蘭在那冰冷無情的院子守孝。
于她而言,銀蘭不止是她的女使,更是疼她護她的姐姐。
她扭頭認真打量銀蘭,中等身材,碧玉之姿,加上那雙做什麼都可口的巧手,即便離了伯府,也能把日子過得滋潤。
“銀蘭,你可有想過出府,過平民的日子?”舍不得歸舍不得,她已因自己的私心多留了銀蘭幾年,若再把銀蘭留在身側,銀蘭可真就要成老姑娘了。
銀蘭倉皇跪在地上,雙目泛紅:“姑娘,奴婢不想出府,奴婢想一直伺候姑娘。”
“我知你對我的忠心,”皎芙起身把銀蘭從地上扶起,“但銀蘭姐姐,我想你幸福,”她扭頭看向院内,“這高牆大院固然好,說話做事無一樣被拘着縛着,終是比不得在外自由,”她轉身行至妝奁前,拿出一個檀木盒,取出裡面的身契遞給銀蘭,“現下你已是自由身,去留皆随你。”
銀蘭執拗,不肯接過,心裡也愈發擔憂,急問道:“姑娘,究竟發生了何事?奴婢的确笨了些,不見得能給姑娘支招,可奴婢還是想替姑娘分憂。”
皎芙搖了搖頭,強扯出一抹笑,安撫道:“無事發生,就是有些想母親了。”
她時常想,母親仍在人世,她也未來這伯府,她們母女二人,方嬷嬷和銀蘭,她們四人仍住在那院子,春來賞花撲蝶;夏日搬張椅子到葡萄架下躲涼,餓了就随手摘一顆葡萄放進嘴裡;秋來同母親去郊外看滿山紅葉;冬日運氣要好些,還能碰上下雪,屆時就能同銀蘭堆雪人。
那樣的日子想想就美哉,可惜終是莊周夢蝶。
銀蘭素來皎芙說什麼,就是什麼,未作他想,寬解道:“聽說徐修撰也是杭州人士,若徐修撰得空,姑娘方能同徐修撰偕行杭州省親,親自到主母牌位前訴說思念。”
皎芙眼神黯淡,真有那麼一日麼?
現下她隻盼外祖母舅舅能念在母親昔日為了伯府下嫁至杭州,為伯府換來翻身之機的情分上,能遵從她的意願。
她也不能将此事全寄托在伯府上,她需得見蕭長風一面,告知蕭長風她無需他的交代。
結果如何尚不可知,總好過在這閣樓裡長等。
念及此,她吩咐道:“銀蘭,遣個可靠的去打聽蕭世子可有常去的地兒,切記,此事不能讓旁人知曉。”
銀蘭縱心有諸多疑慮,未多問,應是而出。
宋大娘子于伯府可是稀客,哪怕王大娘子噤了當日在正院伺候的仆婦們的言,底下還是有人猜測宋大娘子所為何來,又因有幾日前蕭世子怒揍口無遮攔纨绔一事,就有了蕭世子心系表姑娘,要同伯府結兩家之好一說。
這事隻傳了兩日就冷了下來,原是才誕下皇子的淑妃還未出月子,母族就因貪墨西北赈災糧款一事被官家問罪,罪不至死,活罪難逃,舍棄阖族大半身家,又主動請辭舉家遷回柳州老家,此事才算作罷。
張家雖不是累世望族,卻三代入仕,祖上又是商賈出身,遂仆婦小厮就張家舍棄的家産為幾何争論了起來。
平民小厮拿此事作樂,官宦世家卻人人自危,且不往遠了說,就單看大昭這幾十年,被查出貪墨的幾人,嚴重的也隻是吐出贓款,再貶去幾千裡的貧瘠之地,何曾如張國舅這般,賠上了阖族大半個身家不說,還被奪了官職。
如此,且還是官家看在淑妃誕下皇子有功,若無淑妃誕下皇子一事,這張家不定落個什麼下場。
皎芙深陷囫囵未脫身,自沒心情去關心這些事,借要去鋪子上查賬,才得了王大娘子出府的應允。
賬自還是要查的,查完賬她從鋪子的後門而出,上了掌櫃提前備好的馬車,前往蕭長風回安陽侯府的必經之路等候。
堵人此舉實乃下下之策,實在是這幾日外祖母舅舅對聯姻一事态度含糊。
她懼欲殺她的蕭世子,不願為人妾,亦不願入安陽侯府,隻能劍走偏鋒。
能說服蕭長風皆大歡喜,不能說服,就隻能再作打算。
等了兩刻鐘,未見蕭長風人影。
銀蘭勸解道:“姑娘,回府吧,咱去求老太太,老太太一向疼你,會允了你的。”
皎芙苦笑道:“此事能有你說的這麼容易倒好了,”聽見外面的馬蹄聲,她輕掀簾布側目望了過去,見她等的人來了,忙出聲喚道,“蕭世子留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