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是阖府小輩向陳老太太請安的日子。
行禮訖,皎芙同伯府的三位姑娘立在一旁聽訓。
不過一炷香,陳老太太就擺着手道:“行了,都下去吧。”
往日裡,請安怎麼也得半個時辰,今日就這麼草草結束,不由讓人生疑。
出了靜安堂,月錦側目看向皎芙:“看來表妹好事将近了。”
皎芙神色淡淡,讓人瞧不出喜怒:“承蒙表姐吉言。”
方才請安時,外祖母多瞧了她兩眼,便是确認她是否已想明白,又或是已認命。
他們既想讓她認命,她便如了他們的願,好讓他們不對自己生出防備,自己也能更好地準備離去的事宜。
月錦觑了皎芙好一會兒,方才收回目光:“表妹能想明白就好,閑雲野鶴的日子固然好,前提得有權勢相護,不然以表妹舉世無雙的姿容,日子怕是難以安生。”
皎芙恍神了一瞬,垂下眼附和道:“表姐說的是。”
表姐所言不無道理,看來她還得好好謀劃一番。
月錦走遠,蘭錦才緩步上前,望向皎芙欲言又止道:“你真想好了?”
皎芙苦笑着反問:“我如何想重要麼?”
什麼血脈親情,什麼人情愧疚,在利益跟前,都不值一提。
聞言,墨錦蔑道:“矯情。”
話落,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隻留下蘭錦和皎芙二人。
蘭錦面帶尬色:“四姐說話就這樣,你别往心裡去。”
皎芙搖頭,示意自己不會放在心上。
半個時辰後,陳伯府正院的廳内。
宋大娘子端坐在廳内左側的官帽椅上,笑道:“能同伯府結兩家之好,是我們安陽侯府的福氣。”
陳老太太坐在首座,輕放下手裡的茶盞:“兩家交好,确是一樁美事,”她歎息了聲,無奈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那福薄的三姑娘,臨走前乞了我這老婆子兩件事。第一件事乃待皎丫頭孝期滿,把皎丫頭接來伯府;另則,為皎丫頭尋一良人,不求對方高官厚祿,但求對方能善待皎丫頭,不讓皎丫頭受了委屈。”
她雙手疊放在腹前,渾濁的雙眸中多了些落寞,面帶慚愧,接着道:“說到底,是我這老婆子對不住三娘,如今她撒手人寰,我這當娘的,自得應她心中所求。”
宋大娘子聽明白了,陳老太太這是嫌他安陽侯府隻給了表姑娘妾室的身份。
她不動聲色回道:“瞧您說的,表姑娘出生在官宦之家,又得伯府庇護,他日入了安陽侯府,隻要她謹守本分,誰人也不能将她輕看了去,又遑論薄待。”
陳老太太感歎道:“人老了,顧慮也就多了,今日若真應了你,讓自己的嫡親外孫女給人做妾,将來我又有何顔去見老伯爺,又有何顔面去見我那苦命的三娘?”
這是鐵了心不讓表姑娘做妾了。
宋大娘子心下不悅,為難道:“安陽侯府敗落歸敗落,這些年卻從不敢忘祖上留下的訓誡,世子妃既當知禮懂禮守禮,又得才能謀略并濟,”觑了陳老太太一眼,她又道,“晚輩絕非質疑伯府,實在是表姑娘到伯府時日尚淺,恐在汴京城官宦世家的女娘前露怯。”
陳老太太眉頭微蹙,口氣冷淡:“事關女子聲譽,今日就是結不成兩家之好,我也得喚皎丫頭過來一趟,好讓大娘子也瞧瞧,她會不會露怯。”語罷,她就遞給張嬷嬷一個眼神。
張嬷嬷領命而出。
宋大娘子斂下的眼眸裡滑過惱意,嘴上卻道:“您是長輩,但憑您安排。”
陳老太太瞄了她一眼,穩如泰山。
今日這局,已赢了。
倘蕭世子那邊真隻願給皎丫頭一貴妾的名分,隻怕宋大娘子已起身請辭。
得令的皎芙不敢耽擱,跟在張嬷嬷身後來至廳内。
她欠身行禮道:“祖母萬福,”側身面向宋大娘子,“大娘子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