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後，她随便扒拉了幾口飯就匆匆趕去辦公室。
裴文澤心疼壞了，“别急别急，慢點跑，不礙事。”
楓曉解釋道：“不好意思學長，中午被事情絆住了所以沒來得及過來，下次不會了。”
裴文澤拍了拍她的背，“沒事沒事，我們昨天商量了一下，夏天中午太熱了，如果是自由拍攝的話，以後我們就等下午再出去拍。”
“不過我跟你說，你錯過中午一出好戲了。”他壞笑着眼神偷偷指向陳漾所在的那個方向。
楓曉問：“怎麼了？”
“有關陳漾的。”
“嗯？”楓曉眨眨兩個裴文澤那樣大的眼睛，說期待吧也沒有期待，說不期待吧也靜靜聽着裴文澤的後文。
沒有得到應有的反應，裴文澤有些失落。
“你就不好奇？”
楓曉想，她應該怎麼樣表現才能算好奇？在裴文澤眼中難道她應該好奇嗎？
“我就算不問你也會主動說不是嗎？”
否則也不會提這事兒了。
裴文澤說：“好吧，的确如此。中午有人問陳漾喜歡類型的女孩，你猜他怎麼說？”
楓曉想了小會，回道：“應該是說了句無聊，或者直接起身走了吧。”
“啊？”裴文澤瞪大了眼，“你怎麼知道啊，難道你在哪裡裝了竊聽器？！”
楓曉幹笑，“哪有這麼誇張，我随便猜的。”
“猜的？”裴文澤還是覺得不可置信，加重了語氣，“你就不好奇萬一他真說了點什麼？”
楓曉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可是他什麼也沒說不是嗎？何況如果真的說了又能怎麼樣呢？”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然後又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人，那就可以朝那個方向改變，變成他喜歡的類型了呀。”
“一定要這樣做嗎？”楓曉說：“如果喜歡一個人就要按照對方的喜好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這樣的喜歡并不值得驕傲吧。”
他喜歡活潑的，就要強迫自己丢掉文靜的個性變得好動。
他喜歡短發女生，就要把留了很多年的長發剪掉。
他喜歡看搏鬥電影，就要丢掉過去喜歡的治愈片隻為能跟他找到共同話題，成為所謂“紅顔知己”。
這些通過改變一個人的外表喜好來促進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這樣的喜歡對自己毫無幫忙，隻是單純為了吸引另一個人的注意，楓曉并不贊同。
“你的想法還真是特别。”裴文澤不得不佩服，“很有道理，要真按照一個生硬的标準去改變自己，這就跟打造一具兵馬俑沒什麼區别了。”
裴文澤拿了一部單反給她，“走吧，前幾天初中部那邊開展了一個什麼杜絕早戀為主題的活動，我們先去那拍，還有幾次課改成果要做為一個重大主題刊登，據說還要給教育部那邊看呢，咱們得拍好點。”
鄒白拿着一沓資料從陳漾身後走過，“寫什麼呢，見你發呆半天了。”
她定睛一看——
初一各班開展“陽光教育”活動，促進青少年心理健康發展。
鄒白“噗”地一下笑了出來。
“你們兩個還是跟他換個主題吧，他估計寫不來這篇稿子，過了半個小時才寫了三句話。”
陳漾：......
行知中學一直都是初高聯合招生，高中部主要集中在明德樓和經官樓，這兩棟樓緊密連在一起，明德樓劃給了理科生，而經管樓則都是文科、特長生和藝術生的地盤。
至于初中部，沒有跟高中部摻在一起，而是單獨劃了後面兩棟樓給他們。
一路上楓曉都把單反捧在手裡格外小心翼翼，裴文澤笑笑，說：“其實也不需要這麼小心，放輕松。”
楓曉回道：“我就是想多摸摸它的手感。”
裴文澤：......
好吧，這是他沒想到過的理由。
因為是一天中不多的能玩個痛快的休息時間，所以經過操場時能看見一堆正在夕陽下揮灑汗水的少年們。
這就是青春的氣息啊。
正值青春的人對此并不敏感，而幾年十幾年後再次回想如今的場景，定會有所體悟。
楓曉不知道怎樣來形容現在的感受，她隻知道迅速找了個角度，然後“咔擦”一聲，将眼前這一幕定格下來。
忽然，她想到什麼，一雙火熱的眸子盯着裴文澤。
“學長，能不能把上次我跟陳漾那張照片删掉呀，那個真的不能留。”
“啊？那次我就根本沒拍呀，開玩笑的啦，陳漾應該是知道我的性格的，純屬口嗨慣了，他沒跟你說嗎？”
“沒、沒有啊。”楓曉氣得臉都綠了。
這個陳漾！
明知道她擔心，可還一直逗她，不把真相告訴她，還白得她一句謝謝。
這種人心理該扭曲到一種什麼地步才幹得出這種事啊。
“陳漾居然不告訴你？”裴文澤可是八卦小雷達，摸着下巴思索。
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你不覺得陳漾有點喜歡你嗎？”
楓曉憤憤道：“不覺得。”
裴文澤：好果斷！
“那你喜歡陳漾嗎？”
“我瞎了嗎？”
裴文澤再次被噎住，于是轉移話題半開玩笑道：“啊哈哈，那個話說楓曉，你剛才在辦公室說的那些是從哪裡看的？”
楓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問的什麼：“那些其實都是我亂說的，學長你别往心裡去。”
“可是我覺得你說得很好啊，别說我們現在這個年紀的人，就是比我們大很多的人也不一定有你這樣的覺悟。”
“嗯？”楓曉好奇地看向他。
之前在人前，裴文澤給她的感覺是一個十分八卦還有點女性化的男生。
有時候他說話有點不着邊，喜歡翹蘭花指。
而且對每個女生都很親切，除了鄒白。
但現在私下裡，他為了不讓楓曉多想，把那句“妹妹”改口喊成她的名字，平日裡誇張的行為統統都收斂了不少。
楓曉很喜歡他恰好好處的分寸感，他總能很好地把握在人前讓人開心也能在私下尊重人的邊界感。
她第一次見裴文澤露出這般認真的神色。
他說：“其實在我們這個年紀怎麼完善自我的同時又保持自我本性是很難的，真的，大家根本分不清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什麼值得什麼又不值得，當然這本身就是一個很深刻複雜的話題，但我們很容易受到來自身邊聲音的影響，從而變成一個跟我們完全不一樣的人。”
“就像很多人是為了陳漾才選擇我們新聞部，很多人或許會嗤之以鼻，但其實呢，這種行為本身無功無過，因為我們缺人，而隻要能通過了考試和面試，不管出于什麼目的，我們就應該錄用她們，她們有資格進到部門，這種盲目呢我們沒資格批判。不過當然我想說的最重要的是你是我見過最棒的女孩，正如你說的别人喜歡什麼樣的人，你不能照單全收按照對方說的去改。盲目的改變給我們帶來的後果是随機的，隻有有了自己的思考才能讓改變變得有意義。”
楓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她看了看裴文澤的目光，又循着目光望向了操場的某處。
“學長，你是喜歡他們中間的誰嗎？”
“什麼？”裴文澤霍然睜大眼睛。
“學長剛才說的我聽明白了，其實喜歡一個人無論對方是誰，無論旁人議論什麼，隻要堅持自己的本心就好啦。”
裴文澤腦子跟生了鏽的機器一樣，他終于算是聽明白了。
學妹好像誤以為他喜歡男的了！！
“啊那個，楓曉啊，其實剛才說的那些我都是看電視劇看的啦，你可千萬别多想，我一切正常，真的。”
楓曉眨眨眼，“能從電視劇裡學到這麼深刻的道理也很棒啊，我知道的，這很正常。”
正常什麼呀。
裴文澤還想說什麼，吸了口氣，再重重吐出來。
算了。
好像有點說不清了。
等他們拍完照回來，辦公室就隻剩陳漾一人。
這個點快上課了，很多人忙完就先走了，裴文澤四顧一圈便問：“快上課了大家都走了，阿漾你怎麼還在這？”
陳漾收緊手指，翻了幾下草稿紙。
“還有點東西沒寫完。”
“不會還是我們出去之前那個主題吧？”楓曉插了一嘴。
顯然她的心情很好，學校的單反可比她的那個微單要高級許多，她玩了快一個小時，别提多爽，說話都不自覺染上幾分喜悅的調子在裡面。
楓曉一直都認為，寫東西是需要你與主題有共鳴的，就像她腦筋直，仿佛一根柱子通到底，很多時候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别人能從幾行字一張圖中間就看出諸多人生哲理，而她有的時候連主題都抓不到。
所以她能夠理解，讓陳漾去寫早戀、身心健康有關的文章，恐怕有點無從下手。
她摸摸腹诽道：你能指望一個心理扭曲的人就保持身心健康這一主題寫出什麼花樣出來。
這般想着，楓曉還想過去瞧一眼，看陳漾都寫了些什麼，結果剛走到邊上人就拿東西擋住了。
嘁。
不看就不看。
反正早晚能在校刊上看見，到時候她再欣賞某人的“傑作”也是一樣的。
裴文澤沒看見鄒白，便問：“我們親愛的部長呢？往常這個點她應該還沒走才對呀。”
陳漾淡淡地說：“她去超市了。”
“去超市？”
“嗯，她說你好像還沒吃飯，給你買吃的去了。”
說完目光掃了一眼楓曉。
她已經走開了，站在空調前對着臉吹。
她很怕熱，雖然是傍晚才出去，校園内很多或高或矮的綠樹，一路上沒怎麼曬到太陽，但她還是出了一身薄汗，額頭，臉頰，還有細長的脖子。
楓曉皮膚白，烏黑的頭發貼着皮膚，像粘在剛剛剝殼的雞蛋白上。
她抓起頭發，嫩白的脖頸毫無遮擋地就這樣坦露在冷氣中。
陳漾眸光一動，别開臉。
默默半垂眼簾，将目光撇下。
“部長萬歲，我真的好喜歡我們鄒白部長，太體貼了。”說完裴文澤自己都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