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曉佯裝輕松道:“沒關系爸爸,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這些我都明白的。”
“曉曉長大了,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她捏着吸管笑了笑。
從小到大,懂事和好孩子是她聽過的最多的兩個詞。
可什麼是懂事?百分之百的言聽計從是懂事,還是犧牲自己的喜怒哀樂替大人着想是懂事?
好孩子和壞孩子之間的差别又是什麼。
假如她今天質問楓仰常為什麼不事先告訴她還有人會來是不是壞孩子。
假如剛才吃飯的時候她丢掉筷子朝楓嬌大吼“要是再哭就回家去”是不是壞孩子?
她腦袋裡有很多想法,但都隻敢藏在心裡。
如果真這樣說,恐怕會讓楓仰常下不來台。
她很期待跟爸爸的見面,所以不願意讓爸爸為難。
“她、她幾歲了?”
“三歲半,還有兩個月就四歲了,快到上幼兒園的年紀了,把她送到幼兒園我跟你阿姨就能省點心了。”
楓曉點了點頭。快四歲了,時間過得好快,沒想到他們兩個都離婚這麼久了,楓仰常已經有了自己的新家庭,而且很快她所謂的妹妹就要上學,然後長得跟她一樣大。
不過跟她不一樣的是,楓仰常原意花時間陪她,她也可以在爸媽的懷裡撒嬌,說今天有什麼事情不開心。
“我媽她......她到現在都還是一個人呢。”楓曉突然很心疼李珍。
為什麼媽媽可以一個人,爸爸卻很快地有了新家庭。
離婚後她不是沒有幻想過兩個人複婚,她甚至以為李珍一直沒有新的男朋友是因為心裡還裝着她爸,而且離婚這個事隻是因為兩個人都太要強,既然這樣,那各自退一步不就好了嗎,說不定分開兩年氣消了發現愛的還是彼此就又複婚了,然後他們一家三口又回到從前。
不過現實是殘酷的,事情不可能按照一個小孩的私心發展。
“曉曉,我跟你媽分開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大人之間的事情很複雜,一兩句話說不清,爸爸不期望你現在能明白,但就算爸媽分開了,你依舊是爸爸媽媽的好孩子。”
楓曉知道自己沒什麼好說的,說什麼都是徒勞了。
她沒再就這個話題回話,兩個人又聊了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生活、學習,最後分開是一通臨時的電話,楓仰常很抱歉,“曉曉,爸爸工作上突然有點急事要處理,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
她搖搖頭,“我自己回去就好。”
“有什麼需要給爸爸打電話,錢不夠問爸爸要,别省着知道嗎?”
“嗯。”
楓仰常走後,天空突然下起雨,剛開始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越到後面竟成了傾盆大雨,她坐在玻璃後,等到跑到門口的時候發現已經來不及了,雨實在太大,沒辦法隻要站在屋檐下躲雨。
“天氣預報果然沒幾次準的,昨天晚上還說今天全天晴天,現在卻突然下大雨了。”
楓曉聞言,側過頭去看他。
陳漾也剛從餐廳出來,身後空蕩蕩,隻有從後面路過的幾個同樣抱怨這天氣變化無常的路人,看來跟他吃飯的人也因為有事先走了。
他神色淡淡的,正常得有些不正常。連剛才最明顯的不耐煩都沒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跟沒事人并無兩樣。
楓曉望着灰蒙蒙的天,“唔”了一下,說:“看這樣子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了的。”
她聳了下肩膀,語氣聽上去挺釋然的,“沒辦法了,隻好在這裡等雨停了。”
“給你。”
她低頭一看,從陳漾手裡遞來一張紙巾。
“嗯?”她有些吃驚,躲在屋檐下又沒淋到雨,給她至今做什麼?
不過她還是第一時間接了過來,并柔聲說了聲謝謝。
陳漾語氣涼涼的,像這場突然起來的雨,清透,又帶幾分飄渺。
“為什麼哭?”
他看見了?
連坐在對面的楓仰常都沒發現,他們就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就被陳漾發現了眼底的紅血絲。
“一點小事。”
“你看起來可不像是一點小事就會哭鼻子的人。”
“就是一點小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說不出口的小事就不是小事了。”
楓曉:......
看出她的确不想說了,陳漾聳聳肩,放棄繼續追問。
“算了,不想說就不說。大人有時候挺狗的,你不需要把一切都攬自己身上,你隻管享受他們給你的一切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就當耳旁風,開心過一天是一天,不開心過一天也是一天,這兩個選擇放一起,你會怎麼選?”
楓曉沒說話。
陳漾也根本沒期待她有什麼回答,兩個人同時沉默了長達三分鐘。
他兩個手插褲兜裡,帽檐遮住了他小半張臉,看上去酷酷的,信手拈來的氣質一點也不顯刻意。
良久後,陳漾斜過視線看了眼差不多剛到自己肩膀的楓曉,突然來了句:“你們女生夏天出門不都會帶把傘在身上麼,你居然沒有。”
“......”楓曉十分無語,鼓起一邊的腮幫子,說:“你這是刻闆印象,有人出門帶傘自然就有人出門不帶傘,這有什麼奇怪的。”
還居然。
居然什麼......
“你這話倒是提醒我了。”
“什麼?”
“你怎麼不戴眼鏡?”
哈?
這是什麼問題。
楓曉微微蹙起眉頭,臉上閃過一絲茫然,身體也無意識對着陳漾轉過去。
“我視力還行,平時不用戴眼鏡出門也能看清路口的紅綠燈。”
陳漾挑眉,眼裡閃過一絲意外:“你居然不近視?”
“很奇怪嗎?”
“這算不算一種天賦?無論怎麼用眼也能保持雙眼五點零的視力。”
楓曉還真認真地思考了半天。
陳漾見她這副上心的模樣,嗤了一聲,“我還以為像你們這類人都是戴眼鏡的四眼仔,這算不算另一種刻闆印象?”
他剛才是不是在嘲笑自己......楓曉恹恹地擡了擡眼皮,心底默默地呵呵一句。
陳漾剛才說四眼仔,搞半天他在打趣她呢。
楓曉說:“我們這類人是什麼樣的人?”
“老師的親兒子,同學的好榜樣,别人口中的孩子,挑燈夜讀,廢寝忘食,最後也就全校第十,連第一都拿不到。”
那聲音像是從鼻子裡使勁哼出來的,帶着濃濃的不屑。
楓曉不明所以地望向他,狹長的眸子遙遙地望向馬路中央,因為大雨的突然而至,路上行人被打得措手不及,紛紛抱着頭像無頭蒼蠅那樣四處奔跑。
“為什麼這麼說?”他分明有特意指誰吧。
但是全校第十,隻的是這次摸底考試,還是中考排名?
“随便說說,後天就要考試了,緊張。”
要是梁桓宇在場,對陳漾說的“緊張”兩個字肯定下巴都要驚掉了。
拜托,全校任何一個人,就算是全校第一緊張,陳漾這家夥都不可能緊張。
對于平時這種大大小小的考試,班上靠前的勢在必得用不着急,班上墊底的反正也就那樣急也沒用,倒是中間那一塊不上不下的不敢有一點放松,譬如楓曉就跟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是嘛?”楓曉讷讷地說。
陳漾深深望了她一眼,最後,一腳踩進路面的水坑裡。
“雨停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