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葵喋喋不休地勸說我去參加校慶彩排。
道理都懂,可是我不想去啊。
她無法理解,禮堂中梅玖學姐有多可怕,光是看着她訓斥其他表演者就已經不寒而栗了。
在我過往的演出經曆中,高中學校慶典幾乎可以被稱為是噩夢般的時光,彩排結束後離開學校簡直是如同得到赦免,但是第二天又是相同的折磨。
一點差錯都不可以出現,不能讓眼前的這個人失望。像是一道咒語萦繞在耳邊。
“如果,今天務必老老實實參加彩排。梅學姐今天早上刻意來班裡找你。”
“唉,我似乎沒辦法跟梅玖學姐一起共事。”
“但是你前兩天不是說過梅學姐很棒,非常期待跟她一起完成校慶的演出。”
“梅玖學姐當然是最棒的,但人是随時随地會改變想法的生物。”
“這後半句話好像某個人的論調……”
向葵頗為玩味的停止發聲。我是不是得罪了哪位神明大人,身邊總是這樣的人。
“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麼意思?趕緊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我最讨厭你們一個個的,話隻說一半。”
“話說一半嗎?我認識的人中是有個男生有這種劣習。看來我們想到的是同一個人。”
“你們都是壞心眼的家夥,我不喜歡你了。”
被強迫做不喜歡的事情,反而讓我更清楚的認識到回到高中不是一場夢,真實感總是裹挾痛感而來。
我從不擅長與人交流,第一次認識到是在小學。開學一周後跟同學的交流仍然隻限見面時問候,能夠正常溝通隻有從小玩大的阿秋。意識到我不擅長與人打交道,阿秋就拉着我參與進聊天。
聊天是人與人之間,就一件事彼此發表看法。而我做不到,準确的說法是沒有意願,每次所謂聊天也隻是在随聲附和。
倒不是我對聊天的人不滿,問題的關鍵在于談論的話題,明星八卦、社會時事、學校生活,通通沒辦法激發參與的興趣,這些切實發生在身邊的事,并沒有引起關注,仿佛與我無關。
但這絕非是在表明我生性涼薄,用阿秋的說法,我的問題在于對認知意識存在缺陷,無法認識到自己是喜歡的東西。
對此我并不是很能理解,不過根據之後發生的事情看确實如她所言,喜歡的事物在擁有的時候會習以為常的忽略,消失之後才能發覺原來自己那麼的重視。
我天真的以為喜歡的事物會長長久久的陪在身邊,比如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與春曉之間的感情,現在想想能同梅玖學姐在一起共事的時光,也大緻如此。
隻有失去之後才會發現可貴,這樣的人,這樣的我,假如無法得到幸福,也是理所當然。
我的生命中曾遇到過兩個完美,一個是春曉,另一個是梅玖學姐。倘若選出我這輩子最喜歡的人,排名第一的并非春曉,而是梅玖學姐。
春曉起初隻是有好感,在逐步交往過程中愈發認識到對方的珍貴。這種感覺非常類似于粉絲憧憬偶像,了解的過程中自身的喜好價值觀會主動朝着對方靠攏。
梅玖學姐則不同,她是獨特甚至獨一無二的存在,遇到她之前無法想象,世上會存在這樣的一個完美無瑕的人。在我想象中女孩所應有的一切美好,在她身上得到诠釋。她仿佛是從我腦海中走出來的人。
長久以來她始終是渴望而不可及的理想。
輕聲的咳嗽把我從思考中喚醒。
“惹出麻煩之後躲起來,連藏起來的地方也沒有創新,你真是讓人沒轍呢。先說好我不是刻意來找你,應該歸咎于你每次沒地方去就跑到我的‘領地’,拜托下次能不能不要躲在圖書室。”
此刻我最不想遇到的人出現在視線中。
圖書室是整間學校最為冷清的地方,因為沒幾本書,所以既不用鎖門也不會用人看守。能把這樣破地方理所當然的認為是領地的自然是那位日後的書店店員。
他自然而然的走近,我低下頭眼睛直直盯着地面。一雙廉價的黑色運動鞋出現在視線當中,而後他竟然席地而坐,自下而上的觀察方式令我再無處躲藏,隻能向左側撇頭。
“我不記得以前來過這裡。”
額,在咱倆錯亂的時間線中無法判斷那件事發生的具體時間。反正上次在這裡發現你,也是校慶前的某一天。到家才發現有東西落在學校,無可奈何返回來取,隐約聽到圖書室有啜泣聲,吓得我毛骨悚然還以為發現靈異事件了。結果是夏同學躲在裡面哭。
經冬當時描述,我才想起來有一次彩排中反複出現失誤,被梅玖學姐訓斥後曾躲在這間教室哭泣。
“我這次可沒哭。”
冬當時點頭表示認可。
“但這次的麻煩比上次還要嚴重,昨天還能以忘記當做解釋,那麼今天你有何說辭。難道說你也讨厭梅玖?畢竟她……”
“才沒有!”
迫不及待的反駁。
沒有回應,教室裡靜悄悄的。
“怎麼可能會有人讨厭梅玖學姐,不要說的好像你很懂的樣子。你根本不了解梅玖學姐,更無法想象與梅玖學姐一起工作的感受。”
為了徹底杜絕冬當時再發聲,我單方面否決了他發表言論的權利。沒有相應經曆就沒有發言權,這是之後的人生教給我沉重的教訓。
沉默片刻後,冬當時揉着額頭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事實上我曾經跟梅玖一起排演過話劇,雖然她是主角,我隻是負責打雜的工作。”
“之前從沒聽你提起過。”
震驚之餘我不假思索的問出。
“你們誰也沒問過,而且又不是特别值得一提的事。我的人生格言始終是,不想被牽扯到麻煩的事情當中。”
懶散沒幹勁的冬當時和勤奮嚴苛的梅玖學姐一起,真不可思議,忽然對冬當時産生了不應有的欽佩。
“梅玖學姐很嚴厲吧。”
盡管不情願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關于梅玖學姐的過往。
“把她的行為當做嚴厲,未免太片面了。對你們的嚴苛遠遠不及她對自己的要求。梅玖是天生的鬥士,不停給自己設定目标,不斷挑戰自己,且永遠不會停下來。這類‘超人’與平凡的我們不同,常人無法理會的存在,不要試圖費力的理解她,害怕和恐懼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至于你們感到無法跟上她的步伐更無需羞愧。”
“難道你看到梅玖學姐的時候不會産生向往嗎?想要站在她身邊。”
冬當時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恢複。罕見的認真回答。
“……梅玖她很好。基于人對漂亮的憧憬,看到她的确容易産生向往,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我也是今天才意識到,你對她的憧憬多多少少有些扭曲。恐懼和憧憬同時出現一定含有病态的成分。”
恐懼和憧憬?如果他不說,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内心。
“極緻的向往和崇拜,往往會讓人脫離常識的範圍。”冬當時補充到。
“我真的很喜歡梅玖學姐,應該說是最喜歡了。”
我紅着臉小聲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