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二小姐言兮一下飛機,就聽說言歡正在老宅,想到和那位行事乖張跋扈的堂姐有段時間沒見過了,言兮毫不遲疑地更改了目的地,到老宅時,言歡還在喂錦鯉。
背對着,看不清臉,但氣質這東西實在玄乎,不管對方變胖還是變瘦,光瞧上那麼一眼,就能和記憶裡的人劃上等号。
曾經有段時間言兮很讨厭言歡,覺得她太傲太愛輕賤人,在言家同輩人中,她的眼裡除了她哥,就沒别人了,永遠一副趾高氣昂的嘴臉。
不過她的脾氣讨厭歸讨厭,才情、相貌卻是北城實實在在屈指可數的存在,聲音也像珠落玉盤一般,好聽極了,小時候言兮每回同她犟嘴,她一個眼尾掃過來,搭配輕和柔緩的嗓音,氣勢準能消減大半。
言兮蹑手蹑腳地上前,脖子一伸,埋汰了句:“這破魚有什麼好喂的?真給你清閑的。”
她的臉突然蹿了出來,沒吓到言歡,但驚擾到一池的錦鯉,生怕被主人逮住失了命,肥胖身形于電光火石間,逃竄至各個角落。
幾條魚而已,就算真被吓死了,言兮也完全不在意,她收回視線,看向言歡,用匪夷所思的語氣切入正題:“你真要和秦執訂婚啊?”
言歡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巧妙地把問題抛回去,“明明不是你嫁,可我怎麼看你這樣子,還挺不情願?”
她沒想到,時隔幾年未見,言兮蹦出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
“那是當然咯。”言二小姐當面貶起人來毫不遮掩,“你這人雖然不怎麼樣,但也不是那渣世祖配得上的。”
渣世祖是言兮給渣男、二世祖起的統稱。
言歡權當她在變着法誇獎自己,懶懶道了聲:“謝謝。”
然後才騰出心思去打量面前的人,幾年過去,一點兒沒變,還是喜歡把五花八門的顔色全穿在身上。
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看得言兮又氣又急,恨鐵不成鋼,重重跺了跺腳,“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呀?你跟我說說,沒準我還能大發慈悲幫你一回呢。哦對了,你生日我在國外沒趕上,說起來還欠你一個禮物,要不這樣,我去幫你說說讓爺爺取消這樁婚事,就當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了。”
言二小姐說起這事來眉飛色舞、把握十足,仿佛自己真有三寸不爛金舌,在言歡看來卻不亞于癡人說夢、盲目樂觀,不過她沒戳破,由着對方保留這種天真的幻想。
“這種婚姻的免死金牌,你還是留着以後給自己用吧。”
她要是真被嫁出言家,言兮也不遠了,畢竟她們的年紀差了不到一歲。
言兮想了想,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改口道:“那你想要什麼禮物?我能買到的,一定買給你。”
“别買了,你直接滿足我三個要求吧,具體是什麼,等我想好,再一件件地告訴你。”
言二小姐見她有蹬鼻子上臉的嫌疑,差點炸毛,“别人都是隻提一個要求,怎麼就你獅子大開口,一口氣提三個?”
言歡斜眼睨她,“你是覺得三個要求配不上我的生日?”
言兮想說“配”,又想說“呸”,到最後隻幽怨地瞥了她一眼,收回眼風的途中,掃見自己的指甲,“你一會兒有空嗎?看在你已經沒了朋友的份上,我願意陪你一起去做指甲。”
言歡一下子看穿她的小心思,“我是沒什麼朋友了,但能一起去做指甲的人還是不少。”
“你就當陪我的行不行?”
“你有什麼必要非得親自去,喊人上門來不行?”
“我就想親自去嘛。”
見她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姿态,言兮委屈巴巴道,“我可是允諾了你三個要求,你連我這點小要求都做不到嗎?”
言歡不接她的PUA,“為什麼非得是我?”
“你審美好,到時候你給我設計個圖案,我鐵定不會踩雷……行不行?”
沉默片刻,言歡說:“今天不行,明天下午三點吧。”
言兮是個好滿足的,喜怒哀樂全表現在臉上,聽她這麼說,唇角的笑兜不住了,“那說好了,你可不許反悔。”
想到什麼,着急忙慌補充道:“就算渣世祖約你出去,你也不能放了我鴿子。”
言歡不明白她怎麼好端端的又提到了秦執,夠晦氣的,兩秒後同她保證道:“你放心,我一點都不稀罕和他出去。”
言兮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想趁機撬開堂姐的秘密,“那你稀罕誰?”
言歡絲毫沒被她帶着走,“我稀罕我自己……你想要哪類圖案,最好今晚就和我說,我要花點時間設計。”
今天的言兮也不好糊弄,“你少岔開話題!快和我說說,你到底喜不喜歡秦執?”
第三次了。
言歡真想撂臉走人。
抛出問題的是言兮,可不等對方回答,她就開始開始自言自語,“就算以前喜歡過,就你這脾氣,被他氣了傷了一次又一次後,估計也不喜歡了吧……讓我好好想想,你這樣的到底會喜歡誰?”
她一連串甩出幾個人名,全是北城的貴公子哥,言歡心不在焉地聽着,直到她一聲“可别是梁沂洲吧”,心髒險些跳出喉嚨。
這是言兮心血來潮時蹦出的名字,沒經多少考量,細細一想,又覺梁沂洲那人皮囊是好看,聽爸爸說也是個有頭腦有手段的,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個正經人,但是——
“我也是傻了,你怎麼可能會喜歡梁沂洲那種老男人。”
言歡有生之年第一次被她堵到啞口無言。
姐妹倆正聊着,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她們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去,言兮先扁起嘴,戰戰兢兢地叫了聲姑姑。
言檸是言庭越最小的女兒,今年四十二,未婚未孕,歲月沒在她身上留下太重的痕迹,保養得當的一張臉看着不過三十有餘。
襯衫外搭着一件米色風衣,黑色小腳褲,頂着不苟言笑的一張臉,走路帶風,頗有女強人的氣勢。
事實上,她擔得起女強人這稱謂,她的商業頭腦和雷霆手段并不輸給言庭越。
言家祖上世代經商,民國初期,産業重心從紡織轉移到航運,運輸業務發展迅速,海外分局不斷增設,搶占走大量市場份額。
改革開放後,借用積攢下來的原始資金,又将領域擴展到酒店、商業地産的開發與運營、文旅發展等,各類幾乎都有涉及,隻缺了言老爺子最看不上的娛樂産業。
言檸二十二歲那年,義無反顧地離開言家,還聲稱自己不要言家的任何股份,之後二十年,她一個人在外單打獨鬥,創立的星耀娛樂涉及音樂影視制作與發行、線上線下演出、衍生品開發等等,在業内的知名度提升得極為迅速,後來又與無線運營商、互聯網等多方渠道建立長期友好合作關系,發展蒸蒸日上,逐漸成為産業的領頭羊。
現在圈裡的人一提起言檸,紛紛為言老爺子惋惜,多有手段一人,當初怎麼就放走了呢。
也是諷刺,真正算起來,言家這一輩就出來了兩個有能力的,偏偏他們都已經沒有資格繼承言家的産業。
隻因一個出意外死了,還有一個是女人。
這就是言家,表面風光無限,内裡腐朽陰暗,在層層規矩的束縛下,每個人都是棋子,被執棋人肆意左右擺弄,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言歡頓了頓,微微低頭也叫了聲:“姑姑。”
言檸看向她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回國這麼大的動靜,言檸不可能不知道,這句話隻能是找不到話題後象征性的寒暄。
言歡實話實說:“昨天晚上。”
言檸還沒說什麼,趙铮出來迎接,順便提到言歡,“言歡小姐,老爺子讓您一起進去。”
“好。”
言庭越抛出的第一句話是對着言歡說的,“池裡的魚是爺爺半年前換上的,又又覺得怎麼樣?”
言歡沒怎麼遲疑就說:“看着肥美,您一定喂養得很用心,不過可能也是因為太肥大了,不夠靈活,沒哥哥以前養的小金魚遊得快。”
“不靈活好啊,省的到時候遊到别人家裡去了。”
言歡用理所當然的語氣接上:“我們家給的條件這麼好,用的飼料也是最貴的,它們哪舍得遊到别家去呀。”
言庭越笑了笑,“又又說的對,是爺爺沒考慮周到。”
他岔開話題,明知故問道:“昨晚沒回老宅,住哪了?”
“富力山。”
言庭越聽到後反應平淡,“你一個人住也不方便,從老宅撥幾個人去吧。”
言歡點點頭不推脫,“謝謝爺爺。”
“這種小事謝什麼,到時候缺了什麼就和爺爺說……對了,這次回國,有沒有想做的事?”
老爺子第二次換了話題。
言歡裝出認真思考的樣子,“想做的事不知道,不過我現在好像隻會設計設計衣服。”
言庭越這才看向在一旁沉默已久的言檸,“你姑姑公司旗下新成立了一個服裝品牌,我們又又有興趣去試試嗎?”
言歡睜大眼睛,“是Ash嗎?”
言檸給出點頭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