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秉詞笑了笑,“沒在心裡罵我,今早差點耽誤你考試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梁秉詞把車窗放下了些,“我确實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想讓你遲到。可闌闌,你和同學大晚上出去鬼混、還喝酒撒謊,這是明知故犯。”
兜兜轉轉,話題又回到了起點。
許意闌像是被當頭潑了一桶冷水,硬生生地扯了扯嘴角,敵意地看着他。
她現在都懶得掩飾了,直白地問:“你是不是讨厭我?”
所以處處針對她。
許意闌覺得自己還算夾着尾巴做人,在他這個哥哥面前也算是做到了唯唯諾諾。可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親生母親面前唯唯諾諾了十八年,憑什麼對一個隻剛剛認識了二十四小時的人也要唯唯諾諾。
她覺得委屈。
“你要是讨厭我,你可以和梁叔叔說,把我趕走,反正我媽和他還沒有結婚,還沒什麼實質性的關系。”
她執拗地看着他,眼神像是淬了毒。
梁秉詞莫名心間一顫,他沒想到她性子這麼烈,居然和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是不喜歡她,但也沒到讨厭到十惡不赦的地步。
人與人之間的磁場很神奇。
有些人,初見時便會無端生厭,而有些人,初見便可心生歡喜。
其實,許意闌更傾向于後者。
可梁秉詞不願承認,多年來心中郁壓的怨氣給一切都蒙了層霧,他厭惡即将嫁入梁家的蘇蔓婷,連帶着厭惡她的女兒。
許意闌身上流着蘇蔓婷的血,曾經和她臍帶相連,能算是什麼好東西?
梁秉詞把車停在路邊,打着雙閃,車内的氣壓低得可怕。
女孩兒的肩一聳一聳的,高高揚起的下巴彰顯着她的不屈。
梁秉詞煩躁至極,這段兄妹關系像是過期的面包一樣,散發着黴味。
可過期的面包若是不拆開包裝,扔在琳琅滿目的貨架上,也能維持着表面的祥和。
其實,他沒打算這麼快就把他們這段關系弄得這麼僵。他隻想敲打敲打她、逗弄逗弄她,在和諧的表面之下,讓她們這對母女不要太異想天開,不要太過于造次。
否則,他怎麼會關心她、照顧她、和她開開玩笑?
可事态沒按他預想中的發展,她倔且敏感,防備心強,破罐子破摔地直接問他是不是讨厭她。
梁秉詞随手摘掉眼鏡扔在一旁,擡手挑起她的下巴。
黑暗中,男人的眸色說不出地深沉。
女孩兒也很倔,死死咬着唇,不為所動,就是死死地盯着右前方,不讓他得逞。
梁秉詞手上的力道緊了緊,掰過她的下巴,對上那雙澄澈地蘊含着淚水的眸子。
那個“是”字還沒說出口,小姑娘的眼淚破閘而出,啪嗒啪嗒地滴在他的虎口處。
眼淚是溫熱的,順着手背流下去。
梁秉詞一驚,卸掉了手上的力道。
他有些懊惱,怎麼把人欺負哭了。擡手拭掉手背上的淚水,他有些頹廢地倚在椅背上
許意闌抹掉臉上的淚,氣自己不争氣。
哭什麼啊!哭有什麼用啊!
可眼淚就是控制不住。
她不理解,他和梁秉詞沒仇沒怨,他為什麼要這樣欺負她。也許她不該對他有什麼格外的美好期待,畢竟她的親媽都恨死了她。
她現在都記得,小時候蘇蔓婷和她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死丫頭,和你那個死爹一模一樣”。
許意闌自嘲地笑了笑,反而不恨梁秉詞了。她親媽都這麼對她,更何況别人呢?
從跟着蘇蔓婷住進了梁家,她就多了個大小姐的身份。可她沒被這個表象迷惑,她知道,她是顆卑微到泥土裡的塵埃。
從一出生就是。
許意闌不想再在車上呆下去,她擡手去開車門,可是車門鎖着。
她隻好去看身邊那個讨厭的男人,他剛剛用了很大的力氣,有一刻,她是懷疑過自己的下巴會不會脫臼的。
“開門。”許意闌輕聲開口,像個沒感情的機器。
梁秉詞睜開眼,摸到眼鏡。重新戴好眼鏡,他才敢看她。
“闌闌,抱歉。”
“開門。”
梁秉詞的氣勢突然就削弱了下來,打開了門。
許意闌磨磨蹭蹭地挪下車,掃視了一圈四周,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個鬼地方。她蹲在馬路旁,蜷縮着,摸出手機準備叫網約車。
梁秉詞看着她清瘦的聲音,在路燈下,孤零零,莫名覺得心疼。
他是個敗類,他心知肚明。
可他不該欺負一個小姑娘,把人弄哭了,把人一個人扔在街上,這不合情理。
梁秉詞推開車門,走到她面前,影子将她覆蓋起來。
許意闌沒擡頭,依然那樣蜷縮着,指尖死死扣着手機,祈求網約車能快一些到。
梁秉詞彎下腰來,去拉她的胳膊,“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說,“是哥哥的錯,不該故意為難你。”
他甚至都忽略了,這一刻,他這個“哥哥”說得多麼自然。
好像他真的是她的哥哥,把妹妹惹哭了低下頭來犯賤哄她的哥哥。
許意闌還是沒理他。
梁秉詞蹲下身去哄她,“哥哥知道你沒早戀,也不會讓你梁叔叔趕你走的。”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闌闌……”
許意闌身體忽然前傾,紮進了他的懷裡,他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她的胳膊,感受着她将身體的重量壓在他的懷裡。
“疼。”許意闌聲音如同蚊讷,眉頭蹙着,“疼。”
梁秉詞忽然想起些什麼,徑直将她打橫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