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是燥熱的,拂起許意闌的頭發。
她偏過頭看郁正晔,對方也正在看她,眼中有說不清的疑問,但他們彼此間默契地什麼話都沒說。
許意闌輕抿了下唇,叫了聲:“哥哥。”
輕輕柔柔的,順着晚風吹進了梁秉詞的耳畔。男人挑了挑眉,視線遊離在她和郁正晔之間。
男人比女人更了解男人,更何況,他比他們都年長些,閱曆擺在那,他一眼就能看出兩人之間有些暧昧拉扯的關系。
朦胧、模糊、潮濕、青澀,隔着一層窗戶紙,帶着點兒少男少女的純粹。
梁秉詞輕笑了下,帶着長輩假意的關心和壓迫感,問許意闌:“這是同學?”
許意闌立刻否認,“不算是,是社團的學長。”
她的雙手緊扣在一起,真有種早戀被長輩抓包的錯覺。可她明明和郁正晔什麼都沒有,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麼這麼心虛。
梁秉詞看出了她的緊張和無措。
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那,頭還微低着,完全沒了昨晚咄咄逼人和今早要下車時的那股豪橫勁兒了。
梁秉詞的視線又落在了郁正晔身上,他對着他輕笑了下,說:“我接闌闌有點事兒。”
“好。
事已至此,縱然許意闌有一萬個不情願,還是乖乖地跟梁秉詞上車了。
她湊近了才發現他換了輛車。
許意闌習慣性地離他遠一些,擡手去碰後座的車門,梁秉詞輕輕扯住她的手腕,“我是你的司機?”
不遠處的燈光打在兩人的頭頂,許意闌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緒。隻好執拗地掙脫他的桎梏,不情不願地坐到了副駕駛。
見梁秉詞關了車門,許意闌這才擰起了眉頭,陰陽怪氣地說:“哥哥,你不會一會兒又要追尾吧。”
梁秉詞偏過頭,恰好看到車外的郁正晔跟他們招手再見。
他勾了勾唇角,說:“上午是我的錯,剛回國不太習慣國内的右側通行的規則,抱歉。”
許意闌抱着胳膊偏過頭,“沒關系的。”
她覺得她的态度已經很好了,雖說她剛剛确實有些給他擺臉子,那是因為她沒控制住,誰想到他這麼神經,大半夜要帶她去醫院檢查。
可是礙着兄妹這層身份,她還是把不滿蘊在心裡,對他笑臉相迎,狀作寬宏大度、兄妹情深的樣子。
梁秉詞看着她假惺惺的笑,沒吱聲,發動了引擎。
兩人沒有任何交流,許意闌怕他再追尾,一手緊緊攥着安全帶,她隐約覺得小腹有些不舒服,像是針紮似的疼。
不過車内的氣氛詭異得可怕,街道邊霓虹燈的光順着擋風玻璃打在兩人的臉上,忽明忽暗。
她抿了抿唇,選擇了忍着。
突然,許意闌的手機響了一下,打破了這份沉靜。
手機的鈴聲有些突兀,許意闌立刻掏出手機開了靜音,才開始回消息。
郁正晔終究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心,發微信問她什麼時候有了個哥哥。
許意闌想起剛剛對他撒謊,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坦誠地說梁秉詞是她叔叔那邊的親戚,剛從英國回來。
梁秉詞偏過頭,看着她認真地回消息,她纖長的睫毛形成一團扇影落在臉上。
他才想起來,她的妝跟早上不一樣,衣服也換了,尤其是那對大耳環,襯得她這個人多了些不羁。
梁秉詞輕輕敲了敲方向盤,許意闌擡眸。
他倚仗着長輩的威嚴,像是審犯人一樣問她:“剛剛你那個學長?”
許意闌握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怎麼了?”
“是你男朋友?”
“不是。”許意闌矢口否認,連連搖頭。
本來就不是。
梁秉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打趣着說:“你這算什麼?早戀?”
“你别亂說!”許意闌不自覺地把音量提高了些。
其實這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真有些急眼了。他不知道于她而言這種玩笑開不得,尤其是不能落到蘇蔓婷的耳朵裡,否則倒黴的又是她。
梁秉詞擡眸,輕聲說:“晚上和你這個學長吃的什麼?”
其實從她湊近他的那一刻,他就聞到了她身上那股燒烤味,在店裡煙熏火燎的,氣味都腌進布料和發絲了。
那些地攤貨他都是不屑吃的,味道也不喜歡聞。
可難得,他這個哥哥還算是比較遷就人,允許這個不聽話的妹妹上了他的新車。
“還喝酒了,嗯?”梁秉詞輕笑了聲,“闌闌,你可不像昨晚那樣乖。”
許意闌胸口劇烈地起伏,不知是怕他在蘇蔓婷面前拆穿她,還是氣他故意為難她。
她和他,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許意闌的語氣軟了下來,眼尾染上淡淡的紅色,一副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哥哥,我沒有早戀。我今天隻是和社團裡的朋友們一起吃頓飯,因為放假後大家就要回家了,現在不聚就得下學期了。我喝酒也是因為大家高興,就喝了一點兒。”
“而且,昨晚,我不是也陪你喝了杯嘛。”她悄無聲息地把他拉進一個陣營,企圖得到他的憐憫,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蘇蔓婷和梁伯庸。
梁秉詞輕哂了聲,“嗯。”
許意闌擡頭看他,又默默收回了視線,輕喘了口氣。
“闌闌,你覺得我這人怎麼樣?”梁秉詞突然開口問。
這個問題,許意闌現在可太有話語權了。
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佛口蛇心、目中無人……她能羅列出一堆難聽的詞來形容他。
“挺好的,哥哥很照顧我。”她這樣說。
她自己都覺得這話虛僞,虛僞得就像蘇蔓婷整日裝出一個豪門貴婦一樣,令人作嘔。
梁秉詞隻在心裡發笑,他以為回了梁家,他隻需要處理虛僞的父子關系,隻需要應付假心假意的未來繼母。
可沒想到,還有個能裝會算的妹妹。
這丫頭雖然年齡不大,可比較鬼頭,能屈能伸,純潔的雙眸染上世俗的肮髒,就像她身上這條染了燒烤味的裙子。
不過,他倒沒什麼好批判她的。
因為,本質上,他也是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