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半。飛機在微雨中降落,季薇戴着眼罩睡得正香。
昨天交接完離職手續,就又馬不停蹄地回出租屋收拾行李。她有點戀舊,住了三年的小屋裡好多東西都舍不得丢,最後索性全都打包寄回來,一直忙到天亮。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南江機場,機艙外溫度二十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
機艙廣播聲響起,她掙紮着睜開眼睛,夢遊似的跟着人群往外走。
她穿着長裙,膝蓋都是冰的,薄針織開衫原本還敞着,下飛機被冷風吹得一哆嗦,立即老實了,把紐扣系到最上面一顆。
四月天還涼,南江的氣溫比想象中更低。她被冷空氣凍醒,正在心裡盤算待會兒先吃午飯,還是先去看房子,腳步兀然頓在原地。
計劃全都消失。她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早知道睡醒先化個妝了。
她沒想到程沐風會來接機。
他站在接機的人群後面,個子高出一頭,即使不聲不響也很顯眼。放松狀态臉上沒什麼表情,生人勿近的氣場這麼多年都沒有改變。
他沒有看手機,一隻手插在外套口袋裡,另一隻手裡攥着一束花。
發現她出來,握着花的那隻手擡高晃了晃,“這兒。”
季薇露出笑臉,加快腳步,“你怎麼會來……這什麼?給我的?”
茉莉花的香味很有辨識度。她一臉驚訝地伸手接過,低頭嗅了一下,“這麼有儀式感嗎?”
潔白小花帶着清甜的香氣,隻用了兩層牛皮紙包裝,簡單低調。是精心選過的,能讓她拿在手上有小小的儀式感,又不會引人注意。
但她并沒有拿着。程沐風看在眼底。
她接過花束,直接放進了随身的牛仔布托特包裡。
大包夠深。花束整個裝進去,一片葉子都沒露出來。
“這麼久沒回來了,怎麼都不能空着手來接你吧?”他笑了笑,張開雙臂,“來,抱一下。”
“好肉麻啊你。前兩個月我才回來過好麼。”
季薇也在笑,隻是腳下轉向行李轉盤,移開話題,“我還帶了兩個箱子呢,東西超級多。”
程沐風自然地收回手,好像真的隻是開了個玩笑。
“我去拿。”
季薇解放雙手,跟在他身後去停車場。他換了新車,但車牌沒變。還是上學時候特意背過的那個,她看到就能一眼認出來。
程沐風把行李放進後備箱,“餓不餓?先去吃午飯,替你接風。”
她的眼神向後排猶豫了一下,還是抱着包坐進了副駕,芳香的花枝在懷裡微微顫動。
“去哪裡吃?”
“老樣子,粥底火鍋。”他說,“你最愛去的那家開了新店,環境好很多,離家也近。我們去那兒。”
“好啊。我好久沒吃過了。”
從小她就喜歡吃粥底火鍋,涮上鮮切牛眼肉和手打牛肉丸,能吃兩大盤。明明滋補清淡,她卻上瘾,恨不得拉着程沐風一周去七次。
大大小小的粥底火鍋店在南江有很多,外面卻很少見到。加班到很晚時,她常常想念這一口鮮香滋味。
回南江的第一頓飯。熱騰騰的香氣裡,她的身體開始回暖。
聽她簡單說完接下來的安排,程沐風意外道,“不回家住?”
“嗯。我在外面住習慣了,一個人住更自在。”她低頭用筷子滾着碗裡的牛肉丸,“昨天跟中介約好了,待會兒吃完就去看房。你有事就去忙,不用陪我。”
“不用我陪?”
“不用啊。哎呀真不用,不用陪我。”
“……”
程沐風無奈道,“行了你,都這麼說了還能不去麼?我下午正好有空。”
“真上道啊,不愧是我哥。”她适時誇誇,“你就站那兒就行,起點威懾作用。免得我勢單力薄,被黑心中介挖坑。”
生人眼裡,程沐風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主。
母親是少數民族,他也繼承了優秀基因,從小就是濃顔系帥哥。但帥歸帥,過于冷硬的五官又太有距離感,從颌角鼻梁到眉峰,連眼皮褶子都硬。面無表情的時候就很顯兇。
如果在大街上遇到這樣的帥哥,季薇覺得自己大概不敢多看第二眼。
但一起生活過那麼多年,她很清楚程沐風對自己人有多護着。再加上人高馬大的體型,站在他旁邊就很有安全感。
程沐風問,“其他行李呢?”
“都寄回家了,估計明天能到。”
“那今天還是先回家裡住。”程沐風說,“明天我開車,連人帶行李給你送過去。這總行了吧?”
“特别行。”
季薇笑呵呵地說,“辛苦啦,我這就聯系中介。”
她不是那種很驚豔的大美人,五官算端正,沒什麼記憶點。但皮膚又細又白,微笑時臉頰上顯出淺淺的梨渦,一張清淡的臉龐頓時也亮起來,隻是這幾天沒休息好,眼下有淡淡的疲憊陰影。
她剪了頭發,上學時鋪滿後背的長發如今堪堪及肩,人也比高考時更瘦削,像被風一吹就會飄走的紙片。
程沐風克制地收回視線。
家裡她的房間已經打掃好了,想住多久都行,壓根不用這麼着急往外搬。
休息好了再忙别的事。話到嘴邊,程沐風終究沒說出口,“聽你安排。”
這天幸運,看的一個房子她就頗為滿意。小兩室的戶型,幹淨敞亮,位置和租金都合适,小區環境也不錯,就直接定下來,節省了很多時間。
簽完合同,季薇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轉了一圈,忽然想起什麼,從包裡拿出那束茉莉,放在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