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連夜雨。隔日一早,杳月是被小春搖醒的。晃晃悠悠間,她隻覺得眼皮好重,怎麼睜都睜不開。
恍惚間,聽到小春在耳邊低呼了一聲,“呀,你發燒了!”
杳月撐開眼皮,望着鏡子裡的自己一臉疲憊,臉頰上頂着兩坨可疑的紅暈,一副被蒸熟的包子樣。
看了表才發現已經十點多了,小春都找完許主編回來了。許主編的确交際頗廣,答應幫忙牽線搭橋——他在合惠莊設宴,請高警官吃飯,杳月有什麼話想說在飯局上也好說。
杳月從桌上拿過懷表看時間,動作熟練地好像這表是她的一樣。眼瞧着時間不早了,杳月還要收拾洗漱,想好跟高警官周旋相商的話術,隻能硬撐着起來開始着手準備。
一會兒,可是一場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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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主編一開始是不打算幫她們攢這個局的,甚至出言勸小春也别趟這趟渾水。奈何小春堅持,隻好答應。
他曉得其中艱辛,也曉得若是全盤相告的話高岩必定不會出面,于是一開始邀請高岩就打着小聚的名頭。
許主編雖是個文人,但不酸腐,這些年辦報社将各路人馬都打點周到,是而高岩接到邀請時也并未多想,隻當是許主編又孝敬他們警察署,答應地很是爽快。
高岩是抱着揩油的心情出發的,等到了包廂,見到兩個小美人局促地站在許主編身後,當即一樂,心道這許主編今日也是開竅了,竟然如此周到。
他狎昵一笑,開玩笑地指指許主編,“诶,老許,心急了啊,這青天白日的。”
都是男人,許主編怎麼能不知道他腦子裡都在想什麼,當即在心裡苦笑,趕緊解釋,“诶呀是這樣,高探長,這是我表妹,我這表妹的朋友的丈夫犯了點事,如今關在你們那......她也是沒辦法了,求爺爺告奶奶了一圈,這不是求到我這。我也隻好來求您啦。”
高岩聽明白了,随即興緻索然,他也是個老油子了,隻尴尬了一秒随即又笑起來,反客為主地指揮起他們來,“啊,好說好說,來來來,咱們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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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益生今日一上班就很不爽。對門的劉督軍一大早就來他辦公室小坐,說是新得了四川的茶葉與他同品,實際上翻來覆去地就是說合惠莊新來了個廣東廚子,做的飯那叫一絕。
劉督軍語速又快又愛繞圈子,楊益生被他說的頭暈腦脹,隻好開口說不如今天中午大家一起去嘗嘗。
目的達到,劉督軍捧着茶壺唱着京戲終于飄回自己屋裡。
楊益生被他氣得牙癢癢,這厮滿口黃牙都不剩幾個了還是這麼愛占小便宜。下館子的錢對楊益生來說不算什麼,但被這老家夥用資曆壓着打總是晦氣。
心裡罵了他無數遍,可到了點仍舊得笑眯眯地去辦公室請他。誰叫人家是中将,他還是個少将。既然要出去吃,不如多叫幾個。于是楊益生又喊了三兩同期,找了兩輛車,一夥人風風火火的往合惠莊奔去。
楊益生氣不順,愈發懶得說話。他們的車先到了地方,楊益生懶得再糊弄那劉老頭,推脫要抽根煙,便自己在車前停了會兒,打算等上菜了再進去。
反正今兒他掏錢,更何況他老爹如今在大帥面前很得勢,沒人會挑他的理的。
他算準了時間走進去,卻不想同伴們都聚在走廊裡沒動,似乎在開什麼熱鬧。
平日裡交好的一個見他來趕忙拉他往前湊,“好像是警察署的高岩,哇,剛才被甩了一巴掌。那耳刮子,那叫一個清脆響亮!”
衆人皆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楊益生一向對這些沒興趣,聽起來都覺得累耳朵,正準備走,不想餘光理闖入一個熟悉的身影。
隻見包廂門口,杳月正被高岩抓着胳膊,倆人中間還隔着一個男人,那男人打了發油的頭發散亂,眼睛斜挂在鼻梁上,很是狼狽。
杳月像隻小獸,張嘴就咬抓住自己的那隻手。她使進渾身力氣,高岩的手立馬就血流如注,他哀嚎一聲,伸手就抄起手邊的椅子朝面前的女人兜頭砸來。
這是要鬧出人命啊!四周看客十分默契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劉老頭正看到興處,忽然肩膀一痛,被人撞飛到一邊。
“你他娘的......”話音未落,劉老頭大驚,“益生?你你你!”
他什麼時候跑過去的?
杳月方才見椅子砸下來已躲閃不急,隻好閉眼承受,卻沒想到劇痛遲遲沒有體驗。她小心翼翼睜開眼,卻發現不知何時一身影已擋在她身前。
高岩看清自己砸中的人也是吓了一跳,當即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楊......楊少爺?”
楊益生的情況不容樂觀,方才情急之下他伸出右手格擋,然而竟是抵擋不住,他不光聽到胳膊隐約傳來咔嚓一聲,那椅腿還是戳到了額的額前。這一會的功夫,殷紅的血宛如溪流一般從他額前沿着瘦削的臉型滴落下來。
情形十分駭然,小春立馬大喊,“不好啦不好啦,警察署的署長殺人啦!”
杳月大驚,她有些暈頭轉向,楊益生怎麼會忽然出現呢?而楊益生倒吸了一口氣,就要倒。衆人趕忙上來扶,偏偏他就倒在杳月身上,還要伸手護着她。
杳月顧不上其他,連忙去查看他的胳膊,“别動,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