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六月底,奉軍終于公開發喪,三省哀恸。
與此同時,關東軍聲稱經過半個月來的仔細調查,他們确定幕後黑手是南方的勢力并掌握了充足證據——即從鐵道旁兩名已死“便衣”的屍體上找到了一封信,上書“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廖仞看到報紙随即破口大罵,“蠢!簡直是蠢得惹人發笑!就這樣還敢往我們頭上扣屎盆子!誰家便衣執行任務的時候還帶這東西???”
不過顯然,社會各界衆說紛纭,無論哪種說辭都對日方這拙劣的借口持懷疑态度。可惜苦于沒有證據。
而很快,杳月發現竟然聯系不上小張了。
她偷偷跑去過軍營前去找他,卻正巧看到來了一衆關東軍,壓着一個男人,正往他頭上套麻袋。
杳月慌忙躲到圍牆後面,拼命按着緊張地要跳出胸口的心髒——她看清了,被壓走的人是小張。
她頓時感覺不妙,當即就跑回家去,不忘把在外面做生意的小春給叫回來。
“走!我們必須得走了,奉天留不得了!”杳月緊張地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訴她們,“我當時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訴了小張,如今小張被抓走,我猜和他當初通報上級有關,奉軍内部有奸細!”
她望着張大宇,“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報上說日本人發現了兩個南方便衣死在了現場。可看他們現在的架勢,絲毫沒有松懈,所以我懷疑,會不會在他們的劇本裡,一開始就是三個人去炸鐵軌?”
張大宇聞言一哆嗦,腿緊接着軟下來,就要坐下來。盈鳳抓着他的手,“你别怕,你仔細想想,看看能不能想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還想什麼想?我死也不會忘記那天的......”
張大宇喃喃自語着,六神無主的模樣仿佛三魂失了七魄,“是了,是了......那天,那天就是我和老康、大李一塊出去的,路過一個擺攤的老頭躺在地上,我們以為他中暑.....就把他送回去......結果等我醒來,就在那個山洞裡了......”
說着說着,他忽然嚎啕大哭起來,“我還以為他們......他們逃走了,我一直以為......一直以為他們還活着......”
盈鳳不禁眼中蓄滿了淚,但不忘提醒他,“小點聲。”
這樣一切都可以說通!
杳月一直在奇怪:為什麼大帥已死可日方仍舊沒有放松動作,問題的症結就在被成功救出的張大宇身上。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證,日方一日不見到他身死就一刻不能高枕無憂。
小張被抓就是一個信号,昭示着她們的處境岌岌可危。必須趕緊走!
然而小春憂心忡忡道,“我剛才回來,街上好多日本兵,想走不容易啊。”
杳月想了想,轉而去竈台裡掏了點鍋底灰來,又用剪刀撕開被子的一角,取出一團棉花來,沾着鍋底灰就小心翼翼地撲在張大宇的臉上......沒一會兒,在杳月的精心“打扮”下,張大宇已經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樣了。
小春在一旁看着,聽她的安排,也趕緊在盈鳳臉上有樣學樣。
杳月指揮大家趕緊收拾東西,“隻拿些貴重的,不要引人耳目。我們假裝送你們去鄉下養病,大包小包的就太假了。一刻鐘後,咱們在院子裡碰頭。”
大家點點頭,各自回到屋裡去收拾。張大宇沒有行李,就坐在屋裡發呆。
杳月的心亂糟糟的,在屋子裡轉了兩圈都沒找到東西,末了還是把手伸到枕頭下面,摸了摸,摸出一隻懷表來。
那是周蘊文的懷表。
冰涼的懷表在掌心漸漸溫熱,杳月也感覺心中安定了不少,她默默在心裡跟滿天神佛祈求此番順利的同時還不忘幫周蘊文祈求一二。
不過按照那日她偷聽到的,周蘊文現在的處境應該比她要安全很多。
杳月又響起那天的槍聲,忍不住身子一抖,他出了好多血,還是不要跟她混在一起,安心養傷才是。
這樣一想,杳月的心也靜了不少。她将懷表放進貼身口袋,便出了門去。
小春已經在收拾闆車了,專門找出一床破得掉渣的被子丢在車上,讓盈鳳和張大宇躺上去的同時把包袱細軟都塞進破被裡。
杳月仔細檢查了一番,又叫張大宇整個人趴在闆車上,又把棉被一角搭在盈鳳的上半張臉上。
小春在一旁看着,“這鍋底灰一抹,真感覺她倆攜這病傳染性極強,我都想捂鼻子了。”
她們兩個一個拖車一個推車,就這麼往城外走去。
果不其然,奉天城内氣氛凝重,路上幾乎沒有行人,隻有一隊接着一隊的憲兵隊交替巡邏。還有不少日本兵沿街直接抓過青壯年男人就帶上車,美其名曰“治安維保”。然而對于中國人确實伸手就打,上腳就踢,街上慘叫不斷。
很快,杳月一行人就被盯上。
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兵揮着軍刀叫她們停下。
杳月和小春乖乖照做。
日本兵還跟着一個穿汗衫的中國人,對着日本人笑得一臉谄媚,對她們則是兇相畢露,“什麼人?幹什麼去?車上是什麼?”
小春點頭哈腰,一副鄉下人的模樣,趕緊道,“軍爺,不好意思,車上是我弟弟弟媳,她們不慎染了病,我們實在照顧不了了,隻好送到鄉下養......”
話音未落,那日本兵已經挑起蓋在盈鳳臉上的破被子,結果下一秒當即“啊”的大叫了一聲。漢奸翻譯趕緊去看,當即也小臉煞白,指着躺在闆車上裝死的盈鳳,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這,這是死了吧?”
杳月趕緊答,“沒有沒有,就是病的嚴重!”
盈鳳很給面子地咳嗽了兩聲,結果躺着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咳的更是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