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和問:“歐陽大人,錢武還有什麼家人朋友在順天府嗎?”
歐陽明允搖搖頭:“前幾年他家人都在瘟疫中喪生了,隻留下他一個,後來他受不了打擊,整日渾渾噩噩的,竟然迷上了賭博,最近越欠越多,我不止一次跟他說,賭博這種東西害人啊,沾上了就一輩子都甩不掉,可是錢武不聽,我猜他就是因為最近欠了太多賭債,才決定铤而走險為東瀛人做事的……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景暄和說:“誰說不是呢?人啊,最怕就是誤入歧途。”
歐陽明允突然說他在虎坊旁的飯館定了一桌席,要不他們邊吃邊聊,景暄和看快到飯點了,便答應了。
桌上擺着清蒸鲈魚、羊肉湯和幾個小菜。
景暄和注意到鲈魚上面撒着香菜,記憶中,于歌笛的身體對香菜過敏,所以她有意識地避開了這道菜,而這個舉動也落入了歐陽明允的眼中。
他狀似無意道:“景大人不要客氣,你我算是同僚,這還是第一次請景大人吃飯呢。”
“歐陽大人客氣了,怎可讓大人破費呢?吃完飯後,會給大人銀子的,也算是北鎮撫司職務的要求。”
“景大人太見外了,不過既然景大人執意如此,在下也就不推辭了。”歐陽明允緩緩道,他又說:“聽說大人似乎對蛇蟲鼠蟻很感興趣,我老師的女兒也很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老師……
難道歐陽明允說的是于景漣大人嗎?而那女兒,指的便是于歌笛。
不過現在不是相認的時候。
景暄和微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若有緣見那位小姐,也好探讨一二,喜歡這些東西的人倒是不多,想必景某與那小姐在某種程度上說也是知己了。不知歐陽大人可知道,那小姐如今在何處?”
“可惜啊,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歐陽明允歎了口氣,“天妒紅顔,聽說那姑娘在邊疆苦寒之地已經死了,我能力有限,沒能救她,實在是遺憾。八年前,因為為老師說話,我被貶到偏遠地區擔任九品芝麻官,實在是有心無力,後來終于因為抗擊倭寇的戰功回到順天府,也隻能如履薄冰,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這世上的遺憾總是很多的,古人不是說麼,‘此事古難全’,想必那小姐若是活着,也不會怪歐陽大人。人隻有先自保了,才有餘力管他人,若是自身都難保了,要幫助他人豈不是空中樓閣?”
“這件事一直都是我終身的遺憾,保護不了授業恩師已經讓我很是羞愧了,連他流落在外的家眷也保護不了,實在是愧為七尺男兒啊……景大人這麼說,在下心裡好受多了。”他給景暄和倒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來,在下敬景大人。”
景暄和拿起酒杯,回敬了一下,仰頭喝下。
他又給景暄和夾了一塊魚,魚上面有幾片香菜。
景暄和想了想,還是全部吃了下去,一片都不剩。
這倒讓歐陽明允有些意外了,他仿佛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在思考什麼。
景暄和想的是,如今她才剛在順天府站穩腳跟,必定不能讓人發現她是于歌笛,所以即使面對于景漣昔日的學生,她也不能露出馬腳。于歌笛雖然對香菜過敏,可是這些年症狀卻仿佛減輕了,隻會身上紅腫,臉上手上都沒有表現,所以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最多擦一擦止癢露,再不濟吃幾副藥也就好了。
此時的她内心好像有個感覺——歐陽明允仿佛想迫切地想證明些什麼,難道他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于歌笛?還是說,于景漣以前對他有大恩,所以他對于景漣的女兒也有回護之情。
二人吃完飯後,太陽已經快要落山。
“時間已經不早了,景大人先回去休息吧,身體要緊,切勿過于勞累。”歐陽明允朗聲道。
景暄和說:“多謝歐陽大人提醒。”
她出門的時候,阿呆已經等在外面,還牽着白馬“流星”。
夕陽西下,晚霞灑下了一片光輝,仿佛落在了景暄和的衣袖上,她腳步沉穩,不一會兒就和阿呆上了馬。
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歐陽明允扯了扯嘴角。
臉上突然露出一痕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