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娜爾站在河邊,一身淡紫色的衣衫,仿佛一朵盛開的昙花。
看到景暄和來了,她隻是淺淺地點了點頭,将面紗取了下來,露出一張濃豔的美人臉。
“景大人,這是我們第一次單獨談話吧。”她語調雖然稀松平常,可是眉梢眼角的笑意卻阻擋不住。
景暄和問她:“公主有什麼喜事,怎麼如此開心?”
“若能與那人和離,豈不是最大的喜事?”她答道,又問景暄和:“景大人,我雖不在大明,可也知道,你與東廠廠公魏福忠一向不睦,如今他死了,景大人不覺得暢快嗎?”
“不過是兩敗俱傷罷了,他死了,可是我也隻能離開順天府了。”
麥娜爾微微一笑:“景大人,我相信,憑借你的能力,這困頓也隻是暫時的,能困得住你一時,卻困不住你一世。”
“多謝公主的寬慰。”
麥娜爾繼續道:“之前為了藏寶圖的事情,魏福忠的人找過我,卻被我回絕了,他一向臭名昭著,我可不想和宦官扯上關系,在我心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景暄和緩緩道:“那麼在公主心中,到底什麼是更重要的事情呢?”
麥娜爾立在河邊,微風吹起了她的裙裾,她揚起下巴,目光堅定地說:“我隻想做西域的女王,效仿當年的古精絕國女王一般,成為一方霸主,而不是做什麼沒有實權的暹羅王妃!我做夢都想回西域,我想念連綿起伏的天山,想念牛羊成群的那拉提草原,想念湛藍秀美的賽裡木湖……”
景暄和似乎有些驚訝,眼前的女子絲毫沒有掩蓋自己的野心,而是将自己的心思對她和盤托出,沒有一丁點隐瞞。
“我想回家!隻有找到寶藏,父王才可能想起我這個女兒,知道我是個有用的人,我希望他能接我回去!這也就是我派人潛伏在河邊村的目的。而他們幸不辱命,真的給我傳遞過關于那寶藏的消息,隻是我猜不透那消息是什麼意思,所以才命令他們繼續潛藏在河邊村,誰知,他們卻遭到了不測。”
“那麼公主殿下找我來,是想我幫你破解那消息的奧義?”
景暄和細細地端詳麥娜爾的表情,她負着手,大方而自信地說:“是,也不是,後來我想通了,寶藏隻是我取悅父王的一種方法,可是,現在的我,早已經不需要取悅任何人了。我并不需要靠父王将我接回去了,靠着我自己,也能殺出一條血路,總有一天,我會堂堂正正地回家,這一切的前提是,隻要沒有哥哥的阻攔。”
景暄和思索了一下,說:“查庫萊似乎與您哥哥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麥娜爾冷笑道:“我的夫君收受了我哥哥的賄賂,想要困住我,讓我一輩子都不離開暹羅,成婚後,他有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可是我一點也不在意,我不是困于後宮深宅的女人,我和她們不一樣,這次我一定要回家,成為西域的女王!”
她的眼中仿佛閃爍着睥睨蒼生的鋒芒,此時的她,好像一個獵手對着獵物充滿了自信。
“您與您的哥哥,似乎芥蒂頗深呐。”
“那不是芥蒂,隻是王位上最終隻能容得下一人,這一切不過是我與他的角逐罷了。”麥娜爾頓了頓,說:“我的手下告訴我,你之前和阿吉有過交集,而阿吉便是哥哥手下最得力的殺手。”
阿吉……
麥娜爾讓侍從遞給她一副畫像,畫像中的男子正是那日在清水禅寺中襲擊景暄和的人,也是與景暄和在山洞中相處了一夜的人。
原來他的名字叫阿吉。
“景大人那般聰明,一定知道阿吉的行蹤吧,若是找到了阿吉,便等于找到了哥哥在順天府的聯絡點,若是我派人搗毀那窩點,就相當于斬斷了哥哥在大明的耳目。這些人是哥哥的精銳,若能抓住他們,讓他們吐出些更有意思的東西,一定能動搖我哥哥在父王心中的地位。”
景暄和還記得,那一日她偷偷将阿吉的尖刀上塗上了木若花的花粉,她豢養的紫蜂可以追蹤花粉的氣味,後來,她确實知道阿吉去了哪裡,隻是因為和案子無關,便放過了這條線索。
沒想到如今,這線索卻對麥娜爾有着大用處,也算沒有白費時間。
“公主的意思是,想我與你聯手?”
“正是,與我聯手,對你來說絕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隻要你告訴我,我哥哥手下的聯絡點,我便告訴你藏寶圖的秘密。”
景暄和心想,單說她自己,其實對那寶藏沒有半分興趣,可是,當年于歌笛的父親于景漣大人便是因為這藏寶圖而家破人亡的,如果在她手中能夠窺破這圖的秘密,那麼,對于這些無辜枉死的人來說,是不是一種慰藉呢?
“好,我答應你。”景暄和說道,“為表誠意,我會告訴你阿吉最後落腳的地方,那是順天府的成歸藥材鋪,我猜想,那便是你哥哥的暗線們接頭的地點。”
“很好,多謝景大人。”麥娜爾的眼中綻出一抹喜色,“那麼我便告訴你藏寶圖的秘密吧。”
她說,她的手下查到,于景漣有一名老仆隐姓埋名在河邊村,這仆人已經改名換姓過,而且年歲頗大,所以沒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們都以為這圖在河邊村,可這不過是障眼法罷了,于景漣隻和老仆留下了一句詩,讓他好好記住,一輩子也不要忘記。
“是什麼詩呢?”景暄和有些好奇。
也許這句詩,便是找到圖紙的關鍵信息。
麥娜爾湊近她的耳朵,小聲而清晰地說:“水入歸墟長不枯,穩卧一葉淩蒼虛。”
這是元代詩人丁複的一句詩,隻是不知于景漣為什麼會單獨留下這一句。